民豐稻香情味濃

台北 慧薰


  「六月二十九號禮拜天,我要去宜蘭礁溪哦!」

  「洗溫泉?」

  「不是!割稻去!」

  「啊?」

  「產地觀摩啊!過年時有一批義工到造橋去體驗種稻,現在換我們到宜蘭礁溪去割稻…」

  「什麼『種稻』,人家都說『插秧』…」就這樣,沒出門就先鬧笑話,我興奮期待的心情,自然不在話下。

  那天早上,發現車上還有像我這樣不諳農務的外行人,所以這趟體驗之旅實在笑話連篇。因為連日豔陽高照,稻田裡是不可能有樹蔭的,所以我們是全副武裝,袖套、長褲加上大草帽。遊覽車很快就到了礁溪明豐有機稻米產銷班班長游建富的家,五十開外的主人,穿著短褲,打著赤腳,笑臉迎人的等在門口。我們這一身打扮和游班長站在一起,出現了滑稽的對比。

耆老賣力相見歡 清淨事業安鄰里

  這位班長早在八十五年有機概念尚在萌芽時就決定種有機米,成立產銷班七、八年了,這班班員有十七位,共種近四十公頃的地。班員之一林老伯,頭髮全白,說起話來丹田有力,你猜他幾歲?十七年次的!一個人可以做2.5公頃的地,沾沾自喜的說四個女兒都專程從台北回來拿米去吃,「這是有保証票的,阮班長真好膽,機器幾千萬,伊一項一項設備,伊有才情推銷,阮全信任伊……」。

  接著在推拉之間,一位刻意換了乾淨襯衫、著鞋的老人家接下麥克風,這位染得沒有白髮、看來比較年輕的農友是十三年次的,一個比一個老!他們都健康的在做,安心快樂的忙。他說產銷班兩代之間,老一輩只要顧好自己的田,收割後一切交給年輕的,而少年郎也真不負所託,承擔起輾米等後續工作,更到處參展、打通銷路,讓他們這些老人生活不愁。除了讓「老者安之」,游班長還規畫一筆產銷班基金,每年農閒時帶著班員做國內外旅遊。老來有伴,生活有依,還可以出去開開眼界,老人家顯然是心滿意足呢!聽了這兩位的告白,實在佩服游班長,他能把自己及鄉親們的家業祖產,開展得別具風貌,照顧老鄰的濃情厚誼,讓此地稻米香,人情更芬芳。

憨傻問題一籮筐 田園教學耐心講


  兩位老人家約略繪出民豐這個大家庭的輪廓,接著我們這些都市人問一堆問題,因為實在「吾不如老農」。班長不厭其煩回答我們各式各樣的蠢問題,有人以為收割時,穀子掉在田裡的就可以種了!連種稻之前要育秧苗都不知道;有人拿到一顆空包的稻殼,問這是怎麼一回事,班長說它沒授粉,「哇株!原來稻子也先開花後結果,那花在哪裡呢?」這可難倒主人了,收割時節,哪裡去找稻穗開的小白花?還有人問:「為何糯米吃了比較容易腹脹,胃會不舒服?」這個問題讓班長有機會說出一段鮮為人知的事:真正的黑或紅糯米和糙米相似,只是外層多了紅或黑色,多泡些時間,吃起來和糙米口感差不多。但許多辦桌用的紅黑糯米色澤鮮艷,則是染色上去的。

身先士卒心寬厚 休眠香米竟重生

  為了提供多樣化產品,游班長很勇於嘗試新品種,碰到採收量少、穩定性低的作物,多由他自己冒這個風險去種,若班員願試,他也會以保證價方式收買,減少老鄉親們的損失。

  去年宜蘭受颱風外環流影響,連續多雨,田裡稻子倒伏、趴下後繼續泡在雨水裡,只怕會發芽,眼看這一季辛苦,就要化為烏有。游班長不忍大夥們虧損,他依原先的承諾,發芽的稻子照收!那陣子大規模改種落粒較少的「玉泉香米」,它炊熟時有特殊香氣,涼後更Q,質感很好,但這品種的稻桿細,遇大雨就倒,風險因而也高,所以好吃是有代價的。

  接連幾天大雨,稻子一連倒十天,始終沒站起來,就像臥病的孩子,父母的焦急是可想而知,偏偏又一點忙都幫不上,好苦!或許是老天疼惜好心人,沒想到在一片全倒聲中,這批本以為是最嬌貴而不堪一擊的香米,倒下去的十天竟是它的「休眠期」,蟄伏後重生,收成時也沒發芽,給這位處處為他人著想的游班長好大的信心,肯定不悔的向「有機人生」繼續走下去。

大膽投資有遠見 好生之德留隙縫

  為了確保送到顧客手上的每粒米都是真有機,不會因送碾、租用割稻機等而與非有機米混淆,游班長逐年投資純屬本班專用的割稻機、乾燥、碾米及冷藏設備。大家抬頭看看每具高二、三層樓的大傢伙,確信他花了不少錢,這套千萬設備中,最引人注目的是冷藏庫。

  游班長說他的米比人還好命,田裡回來時,得先吹三天三夜冷氣,從三十度降至十二、三度,冷藏庫終年維持15-20度,有了這層恆溫保存,不怕高溫、無懼雨潮,也不擔心老米變硬;保證品質,讓消費者吃得安心,當然也安了老鄉親們的心,保證了荷包,可真是一舉數得,他的用心經營讓好多人開心。

  宜蘭因季風關係,一年只有一期稻作,休耕時種「田菁」當綠肥,因土地休養夠又「呷補」,此地的田,不太需要施肥,稻穗反而因太重而有「倒伏」之虞。休耕的這半年,麻雀無處覓食,怎麼辦?「來我家吃!」穀倉裡自動計量的電腦告訴他,每年讓鳥吃掉一千台斤左右,他也可想點辦法堵住穀倉的縫隙,不容這些小動物吃,但上天有好生之德,何必呢!

赤誠好客米飯香 慈心驗證真識貨

  我們未出操先吃飯,聽說要坐在田裡吃,看來「烤」驗就要開始囉!快到現場時,遙見一個藍色棚子搭在金黃一片的田中央,顯得有點怪,但它替我們擋住灼熱的陽光,感謝主人的體貼,拆拆搭搭真不怕麻煩。

  我們吃的是游班長新採收的香米,光嚼不配菜就吃得出又濃又Q的滋味,而它就種在大夥現在正坐的這塊地裡。截至目前為止,我們未流半滴汗,卻享好米,怎不暗愧!飯後,大家急著想報一飯之恩,穿戴整齊,躍躍欲試,迎接今天的重頭戲—割稻!分配下來一人割四行,耳邊不時傳來千叮萬囑:「別割到手腳啊!」大夥忙著割,彎腰、起身,斗大的汗珠來不及擦就滾落土中,大家融進刀子摩擦稻桿那種豐收的快感,認真的忘了講話,嘈雜聲不知何時消音。

  五分鐘後,轟隆作響的割稻機加入作業,兩三下清潔溜溜,我們這堆割下來的稻子,還勞班長一把把拋上割稻機處理,我們以為付出了好大的勞力,原來是越幫越忙,大夥自嘲著說:「不會生雞蛋,只會放雞屎。唯一最像農夫的是—在田裡吃第四餐!」班長為了讓我們好好體驗,陪了我們一天,農忙時節不但擺著他的工作,明天還要拆棚收拾殘局,臨走他上車道別,還敢邀我們這些「找麻煩的」,插秧時再來,我們都被他的真誠與好客打動了。

  真正割稻的活動前後佔不到十分鐘,但是經過一天的洗禮,回到台北里仁,賣一包有機米、吃一碗香米飯、甚至看到慈心驗證的標籤,那裡的水、土、人和理念就浮在眼前。游班長的一段話言猶在耳:「雖然慈心驗證嚴格,義工常常不定時來訪視、關心,但是真金不怕火煉,很高興能交到這群真心的朋友,就像好貨遇到識貨人……要做(有機),就做響亮點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