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我有機農夫

台北 錦雲


  說到有機番薯,就聯想到李錦洲的「金包里農場」,他種的金山番薯超小條的,可是好甜!金包里,從日據時代改成金山,當李錦洲要為自己這塊農場命名時,還是採用具有鄉土氣息的「金包里」,它除了有童年的味道外,被日本人叫岔開的地名,又叫了回來,似乎還有光復的味道;只是長年給別人耕作的這塊地,收回來改種有機,光復此地的考驗,才正開始呢!

  李錦洲年輕時學的是機械,做的是工地主任,壓根兒也沒想要去耕田。八十六年接觸福智團體,非常認同日常法師推動的有機耕作理念,不久隨義工參訪關西牧心苑,見那座農場,柑橘產量愈種愈少,這還不打緊,整個農場這兒種一點菜、那兒種一點水果,又造林、又堆肥,哪有什麼收成嘛!他心中思量著:回到金包里,讓我弄個像樣的農場,農場就應該要有收成嘛!後來才知牧心苑因為 轉型為教育農場,才會如此規劃。

波浪筍田藏問題
 阻隔水量除螺患

  李錦洲開始耕種筊白筍的第一年,僱工來做,似乎簡單易成,不久就見到一排排像蘆葦般高的筍田,高高低低波浪式地隨風飄逸。但是外行的看熱鬧,內行的看門道,這高低不一的筍海,其實是營養不均、有病的徵兆,打開筍心多是黑的。他初次嘗到耕種不易的滋味,加上福壽螺的問題還沒克服,正傷腦筋呢!

  李錦洲當年的豪氣頓時消了一半,願意低下頭來請教有經驗的人,聽說苦茶粉可治福壽螺,用一次看看?殊不知苦茶粉含鹼,撒下後田裡水中生物全死,連生命力強的鰻魚也保不住,讓他嚇一大跳,從此不敢造次;學佛後的李錦洲眼見這一切,心生不忍,悲憫救護心生起,希望能找到對生命傷害最低的方法。他聽過很多有機農友大都與田裡的生物和平相處,激發他去研究與福壽螺共存的方法。

  經他細心的觀察,發現福壽螺喜歡在有水的地方,水較少的爛泥地,牠似乎因怕熱而一動也不想動。有了這個發現,李錦洲試著像旱地做畦般,在每株筊白筍四周堆土堆,希望因此能令福壽螺望之卻步。此時他又在農業雜誌上看到「水面控制」的學理根據,適度放乾田裡的水,讓筍田保持濕潤即可,於是在適度隔阻水量後,果然奏效。筊白筍只要在定植一個月內,悉心照顧,細嫩的幼苗不被吃掉,以後外殼逐漸堅硬就沒問題了。鄰居看了也想效學,他高興的與鄰人分享經驗。鄰人也樂於跟進,因為用慣行耕作,每週噴一次藥,持續一個月,一下雨還要補噴,實在恐怖啊!

  李錦洲分析種筊白筍前三年的失敗,原因在不諳選種且施肥太多,令植株太強,而不易感染黑穗菌,不感染此菌,基部後期不會腫大,結筍就沒望了,所以植株不能太強,但太柔弱又會造成黑心,其中的拿捏可要憑經驗了。原來黑穗菌和筊白筍共生,才能產出質細味美的筊白筍,自然界就是如此的奧妙!今年是第四年,情況改善許多,但他保守地說:「一切只適合今年,明年不一定。」因為水、土、氣候、肥料……無一不影響農作,他漸漸體會農友靠天吃飯的無奈與辛苦。

地瓜田裡收成差
 找出原因勤拔草

  慢慢地,李錦洲有點認真地種了三分地的地瓜,然而鼠輩家族不只咬地瓜,還咬與地表、土壤接處的地上莖,一被咬就別想長出塊莖了,令他十分頭大。有人教他給老鼠下瀉藥,他不想這麼做;又有教他擺捕鼠器,結果證明沒用!李太太金花勸說:「這是我們前輩子欠人家的,別費心對付了,當作消業障好了。」他聽進了這句話,於是打消對付老鼠的念頭。平心靜氣細想,其實鼠患只是問題的少部分,自己沒勤快拔草,讓雜草吸收地瓜的養分,地瓜個個長得營養不良,才是影響收成的主因,只怪老鼠就沒道理。

  拔草就當是健身吧!鄰人看他如此辛苦,好心告訴他:「又沒人看到,偷噴一下除草劑,應該沒什麼關係吧!」李錦洲本身也是慈心基金會驗證義工,深知要做好表率,他明白地告訴鄰人:「有機耕種,就應遵循規定去做,要守法,這是良心事業。」從此,他的街坊鄰居開始成為評鑑人員!

  被咬的地瓜要讓它繼續吃,免得傷及鄰株。爛的地瓜爛成一堆,再移到筊白筍的田裡,不料福壽螺特別愛吃。有得吃,螺兒們根本不想費事的爬上筍桿咬食了,這個無心插柳的動作,竟讓福壽螺問題不藥而癒,此時的快樂與豪氣,令他信心大增,這要歸功賢內助提出放棄對付老鼠的慈悲念頭。不傷害生命,依慈心理念與眾生和平共處,別再被人誤會有機耕種都是這麼「黑白種」了。

同是有機耕作者
 假日農夫感汗顏

  參與慈心驗證義工的李錦洲,須常訪視農友。有一次,看到南部蔡華山農友種植的有機蔬菜,賣相好,比對自己,用心不夠,結果當然種不好。又見陳天霸農友,人住士林,農地在新竹五峰,來回一次至少七、八個小時,而自己從天母到金山,那裡還敢嫌遠?而桃園黃朝廷農友,田裡的草比自己的還多,不嫌拔草累,都努力在做;見淡水楊建利夫婦投入芽菜栽植,耕耘得很辛苦,而自己沒有經濟上的壓力,反而沒有全力以赴。這些農友讓他感動爾慚愧,因為有他們的堅持與熱情,有機農業才得以一點一滴開展出來,我們也才有純淨的蔬果可買;自己定位在偶而消遣才耕種的假日農夫,真是汗顏。

  過去鄰居笑他:「田裡都是草,也不拔,這就是有機?」以前沒好好做而被笑,只好默默承受,只是有機耕種被誤會,心裡覺得很不安。記得慈心鐘組長勉勵他:「好好種有機,希望以後看到地瓜,就像看到你……」人高馬大的李錦洲聽了這番話,以此惕勵,心想:我種有機,比別人幸運,好些艱難的人都老實認真的做,而我更該好好努力,影響鄰居及更多農友,一齊來種有機,不但保護自己,也保護生態環境,別被鄰人看笑話,也不辜負鐘組長的勉勵。

祖德傳家永流芳
 布施餘蔭利後人

  早期的天母,原是一大片的農地,大夥勤懇地耕作,個個樸實。李錦洲的阿公做事不含糊,經他割過的稻田,一眼望過去像地毯一樣,晚輩們看了打心裡佩服;農家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李錦洲回憶著說:「家裡的晚餐都是七、八點以後才吃的。」田裡工作的人沒回來,其他人怎可先吃!阿公育有九子一女,這麼大的家庭,依循著古道家風在走,沒人例外。李是當地大姓,阿公樸實寬厚之外,還有顆樂善好施的心,鄰里間有人在傳:「嫁女兒,要嫁天母姓李的!」

  地方上若有戶政、公所的人來訪查,阿公總是主動招呼他們來家裡吃飯,令洽公人員倍覺親切溫暖。一般人對乞丐不是裝沒看到,就是嫌惡打發,阿公卻把他們邀至家裡,他們敬畏不敢進門,窩在門邊不敢放肆,吃完飯,阿公還讓他們打包回去。而李錦洲的母親,則是最常做這工作的媳婦,剛上學的李錦洲,就曾經幫忙母親把一碗碗的飯,扣在乞丐好大又缺角的碗裡。這幅祖、媳、孫的善行義舉,不知在若干歲月後,對後代晚輩是何影響,但至少李錦洲的母親自然地薰得公公一視同仁的慈悲襟懷:輪她當大家庭的主廚時,從不留私菜給自己的子女;伯伯的一位女兒要趕早去上學,她特別早起煮飯,讓李錦洲的這位堂姐能吃飽飯出門。

  承襲著古道熱腸的家風,李錦洲做事很自然地處處為人設想,卻總覺得沒什麼。有一回,福智文教基金會舉辦校長營,一批義工住宿在他們家,他歡喜給人方便;運送基金會書籍,怕小貨車沒棚子弄濕了書籍,掏腰包架起棚子保護書籍,之後在營隊運送資材,棚子更是發揮了效用。偶爾慈心要辦活動,四、五十人到他的農場住幾天,主隨客便,或坐或臥,輕鬆自在,地瓜、筊白筍多得吃不完,這份特別的味道,是李家祖德的芬芳,原來李錦洲種有機,還真有些餘蔭福報呢!

  近年來工商文明淡化了農業的重要性,李錦洲常聽老一輩的人談起,種田的沒多大出息,所以自己有意朝著別的行業發展。但接觸慈心以後,推展有機農耕,慢慢地扭轉以往錯誤的觀念。然而在耕種時,面對長輩的觀念及周遭人的非議,心中的矛盾再度現起,才會以農耕當作消遣,來避開眾人世俗的眼光,閃躲之間心中反而益發不自在。在承擔驗證義工時,看到同是有機農友的努力,滋潤了他潛藏內心的種子:推動有機農業不只是為了健康,而是希望把人們的善心善行找回來;農業社會裡,農夫很純樸,人與人之間是和諧共處的,也懂得悲天憫人。這份認知引發了李錦洲那顆願意老實務農的心,現在他以身為有機耕作的農夫為榮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