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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水一方
走進勝洋水草中心，旁邊有一個佔地不小的池塘，一眼望去「雜草」恣意生長，不明就理的話，可能會覺得地主真是浪費，怎麼讓大片土地任其荒蕪！事實上它是經過一番苦心復育的人工溼地，是一個珍貴的生態池，當中的「雜草」都有名字，還有豐富的故事呢！經由主人徐志雄先生的介紹，看似無用的池塘，在聽者心中頓時改觀，變為生趣盎然，並且也體會到其中富含的意義。 「穗花棋盤腳」，以前蘭陽平原隨處可見，在鄉間普遍被應用，養鴨人家種在池邊，就成為天然的圍籬；或者種在溝渠旁當作支柱，架設簡單的草棚，是洗衣婦女最佳的遮蔭及休憩場所，比人工的更堅固耐用，不必擔心會腐爛。如今似乎很難再看到，眼前所見，僅是孤零零的一棵佇立在水邊，顯得單薄，這還是徐先生去年從宜蘭「五十二甲溼地」搶救回來的。該地原本是一個美麗的天然溝渠，有許多「穗花棋盤腳」，為了水利工程全部挖掉，好不容易由幾個生態團體搶救了一些，讓有心人士帶回去種。 「黃花水龍」，過去在稻田中蔓延迅速，最讓農人頭痛，拔除後塞入泥中，很快又長出來，拔不勝拔。然而除草劑大量使用之後，竟變成稀有植物。殊不知它並非是百無一用的雜草，據民間偏方，將它搗碎外敷，可緩和帶狀性皰疹的症狀。 「無根萍」，是一種很迷你的浮萍，如果告訴你它會開花，你一定很難相信，因為用肉眼根本看不到。原來它是世界上最小的顯花植物，要用顯微鏡才看得見，宜蘭綠色博覽會還特別介紹呢！ 「滿江紅」，也是浮萍的一種，呈現漂亮的紫紅色。「怒髮衝冠憑欄處，蕭蕭雨歇……」，這首岳飛的滿江紅，千年傳誦，充滿悲壯的情懷。我們想像當中，「滿江紅」似乎是血流成河的悲慘畫面，但是據一位中草藥協會的人所說，並非如此，而是岳飛看到浮萍「滿江紅」遍覆江面，一片殷紅，有感而發所作。是真？是假？但無論如何，當它在水面上聚集成一大片時，確實景象綺麗。 「水蓮花，滿滿是」，台灣民謠「孤戀花」，道盡多少相思苦。其中水蓮花即是「台灣萍蓬草」。萍蓬草全世界有二十多種品種，一般的花都是黃色，只有台灣種，在花蕊處點綴著幾點紅，那幾抹胭脂紅似乎更呼應歌詞中的哀怨自憐。 「華克拉莎」，台灣最大的莎草科植物，可長到三公尺高，是一般生態池不會缺席的一員，因為它非常穩定，不會亂長，種個三、五年還是維持在原地，很好規劃整理。 「埃及莎草」，是由國外引進的水草，它在埃及具有特別的意義，代表重生。據說法老王死後，會以陶瓷燒成莎草的形狀，放在法老王的心臟部位，表示讓他重生之意。另外，在四千五百年前，埃及人即利用此種莎草的纖維來造紙，應是目前所知最早的造紙技術發明紀錄。 搶救原生品種 走完一圈生態池，徐先生如數家珍，對水草就好像自己的小孩那麼熟悉，目前池中大約有三百多種水草，他信手拈來，名稱特性都能娓娓道來，有的是觀賞用，有的已開發入菜，還有的則是純粹為了保育品種。一臉純樸的笑容，只有三十出頭的他，應該是唸本科系的吧！否則怎麼像個專家一樣？出乎意料，他是學電子的，只是生於斯、長於斯，長久接觸，後來又投入這個領域，將興趣化為事業，自然較一般人清楚。 問起當初怎麼會選擇這個沒人做過的產業來創業，徐先生說完全是因緣際會。父親有兩甲多的地，所在之處是蘭陽溪的舊河道，會不斷冒出水來，而且「黑先黑先」（台語）。雖然水源豐沛，但是農作物卻長不好，徐爸爸只好把這些黑黑的水引入暗溝，將田地闢為魚塭，改做養魚事業。而在暗溝旁，許多水草持續長出來，也沒人特別去注意。後來才知道，那些「黑先黑先」的水，是因為含豐富的鐵質，適合多種水草生長。 十二年前，徐先生剛退伍，正在思考創業問題。適巧當時德國兩家公司，引進一系列的水草用品及栽培技術造成轟動。以往在台灣不曾發現水草經過整理，可以這麼漂亮，因此也出現一股風潮，漸漸有人需求，而此時貨源卻都仰賴進口，單價很高。徐先生想起身邊隨處可見的水草，是不是也可以培植？朋友鼓勵他可以一試，他就這樣一頭栽進來了。 草創期苦摸索 最初投入非常辛苦，很難找到這方面的資訊，只能邊做邊摸索。經過兩三年，種出一點成績出來，但是要賣到哪裡去呢？於是又自己開一家水族館試賣看看。剛開始許多客人都以為是塑膠的，慢慢越來越多人認識接受。同時，因為開店的機緣也接觸了相關廠商及同行，於是市場逐漸打開，這時徐先生把店面收起來，回來專心於種植方面的研究。 走過這段辛苦的草創階段，徐先生再將觸角延伸到更廣的領域。每天摸水草，摸出一份難以言喻的感情，而愈深入探索，也發現在水草世界中，可能蘊藏著我們尚未了知的秘密。他看電視節目Discovery介紹現代醫學，有些藥品的成分，是從我們想不到的東西中找出來的。他從中得到很大的啟發，水草何嘗不是？現在用不到的，只是科學尚未走到那一步，說不定以後對我們有很大的影響，如果消失了，可能會有難以彌補的遺憾。所以最起碼也要把種源留下來，以後才有辦法復育。基於如此深遠的考慮，徐先生致力於保育工作，也結識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。 他搶救了許多台灣原生種，前面提到的穗花棋盤腳、黃花水龍、華克拉莎等都是，還有圓葉澤瀉，唯一的產地是員山的草埤，四、五年前尚存幾百棵，今日在當地已絕跡；另外，養在水族箱中的品萍，看來非常嬌弱，全世界皆瀕臨絕種。當初徐先生在宜蘭東山發現時，立即向縣府通報，請求採取保護措施，可惜晚了一步。目前他也只有水箱中的那一小撮，品萍非常要求水質，徐先生擔心萬一種不活就沒了，所以也把種源分給其他人培育，以分散風險。他們一群朋友都是這麼做，互通資訊，彼此支援。 談到宜蘭雙連埤，徐先生充滿無奈。雙連埤是有名的堰塞池，池中有許多水生植物，是一個渾然天成的生態池，徐先生覺得這是一個寶地。縣政府原本想將它劃為生態保護區，可是附近的地主不願意，竟然採取種種激烈的抵抗手段，叫怪手來挖深，放魚進去吃水草，更有甚者在護岸噴除草劑！說到這些徐先生很心痛，當時他與幾個朋友趕去搶救一些水草，大雨中他們努力尋找，怪手就在旁邊肆意挖掘破壞，多麼諷刺的對比畫面！而對有心人來說，真是身累心苦，言之不盡。 這麼多年做下來，徐先生與關心生態的朋友們，經常當義工，做一些調查記錄及搶救、保育的工作，其中有一位比徐先生還年輕，原來是國小老師，接觸水草半年之後即辭去教職，全心投入研究及野外調查。他的想法是，教書以後還有機會，但這些事現在不做，未來可能會後悔，因為許多東西一直在消失。然而徐先生認為當義工並非長久之計，只靠少數人，力量畢竟微薄。如果這些素材能走入人們的生活中，有了商機是不是可以創造更多的生機呢？舉個例子，全世界絕無僅有的台灣水韭，唯一產地在陽明山夢幻湖，該地已是末代湖澤，終有一天會陸化，若不培育豈不任其消失？六年前，他開始嘗試培育，可是做出來若沒有經濟支持，仍然走不下去。經過多年溝通，農委會終於同意他們買賣了。 商機創造生機 持續為水草找出路，水草餐也是其中之一。徐先生談到開餐廳的經過，在水草的知名度打開之後，逐漸有遊客來訪，於是開始兼做一些餐廳生意。當然並非一般餐點，而是尋找許多資料，看看如何讓水草入菜。有時與耆老聊天得到經驗，甚至在《詩經》、《本草綱目》中獲取創意靈感，如蓴菜、田字草即是，在其中也發現有很多是古代人曾經食用過的，就把它找出來試試看；另外全家人腦力激盪，作各種實驗嘗試，目前已開發出二十多種水草結合到各種菜餚中。家人裡面，徐媽媽、徐太太、徐妹妹都擁有廚師執照，連弟弟的女友也去考，真是用心的一家人。 二○○一年經人介紹認識一位法國主廚，研發了幾道特別的餐點，參加農特產品創意大賽，獲得冠軍。其中「田香奶酪」，是將帶有八角香味的大葉田香融入奶酪，在濃郁的奶香中，散發出淡淡的八角清香，風味非常獨特。但是並非客人來到此地，可以任意點餐，事實上餐廳也沒有準備菜單，而是隨不同季節由廚師自行配菜。我們三月拜訪，有一道芡實的創意料理就無緣品嘗，因為它要到夏天才採收。 發展社區特色 未來，徐先生還計劃做一個野薑花迷宮，佔地約兩三分地，已開始種植，並打算在裡面復育螢火蟲。他走訪許多迷宮，覺得迷宮只是迷宮非常可惜，他的構想是希望經營一個生態迷宮，設計一些教材，包括水草及其他，讓遊客走一趟出來不只玩樂，也多少認識一點大自然的寶藏。 目前也在蓋一個水草展示館，獲得政府一百多萬的補助。說到補助款，就要談一談徐先生出生、成長、立業的社區。尚德社區以團結聞名，做許多事情都會共同討論，凝聚群體力量一起成辦。休閒農業他們做一個連結，除了徐先生的水草場，不遠處有一個錦鯉養殖場、蓮花池，還有一些較傳統的產業，大家結合起來，可以向政府申請補助款，單打獨鬥幾乎是不可能，因為政府必須評估執行能力。又如由社區辦暑期兒童安親班，不以營利為目的，又有政府補助，就比一般安親班便宜，小孩也照顧得很好；還有老人營養午餐，一個月才三百元，有人會主動捐米，因此雖然便宜仍然讓老人家吃得很豐富。這些事讓我們看到這樣的環境，培育出這樣的人，不只是自己好，還要大家一起好，難怪徐先生心胸如此開闊。 問他每天泡在水中會不會很辛苦？徐先生輕描淡寫地說：「還好啦！習慣就好。」能把興趣做成事業，他滿懷感恩，覺得很多人一直在幫助他，不管是來自民間還是政府。 據說他的生態池晚上蛙鳴聲宏亮，在池邊聊天必須跟青蛙比音量，想像這樣的場景，是不是讓人感受到充滿能量與活力呢？徐先生也是讓人有這樣的感覺，活力充沛，滿腦子計畫，從他身上真的看得到希望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