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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海的桃花源
順著僅容一車的小路，陡降而下，兩側扶桑夾道，極為茂密，到了盡頭，立即視野遼闊，一大片草皮映入眼簾，灰色的石屋屹立，與遠處兩座溫室遙遙相望，屋前用黑網垂覆的涼亭裡，幾隻狗懶洋洋地乘涼。菜園、綠蔭，真是別有洞天。兩層樓的房屋，牆壁貼以石版，窗架門框都是木頭打造，門口的游泳池四周也用原木框住，所有的素材與自然融為一體，感覺沒有一絲的壓力。 剛停好車，一部靈動的山貓衝著我們迎面而來，原來我停的位置擋住了它的去路，急忙再啟動、倒車，並做手勢道歉，山貓上戴著鴨舌帽的大漢咧著嘴，笑意迎人，我看到他帽緣的金髮了，沒想到我和主人劉先生，是在這樣的場景下，留下彼此的第一印象。 下了車，我和劉先生走過大庭園，我指著露天的菜畦問道：「一般茄科植物很容易遭蟲吻，為何你園子裡的青椒、蕃茄不怕蟲，長得這樣壯碩結實？」劉先生笑著說：「因為蟲怕洋鬼子，我每天早上都唱法國國歌給它們聽。」主人妙語如珠，我們今天碰到幽默好手，有得樂了！ 主人熱情招待我們到後廊用餐，這時又發現一個新天地，小小後院同樣生趣盎然，綠樹之間穿插著各種蕨類及爬藤類植物，美艷肥碩的錦鯉，優游在魚池中，不時還有螃蟹從石縫中探頭出來，然後很快地從你面前「橫衝」而過。在廊下用餐，有潺潺水聲作伴，綠蔭光影，交錯生輝，清風徐來，沁入心脾，真是人生一大享受，欣羨之情油然生起，主人真是好福氣，怎麼找到這樣一處桃花源？ 然而桃花源並非憑空而來，大約二十八年前，這裡可是光禿禿一片！今日的每一抹綠意，都是主人一點一滴創造出來的。別墅建造之初，防風林尚未栽培，沒有任何擋風的緩衝區，冬天的東北季風，從海上長驅直入，顯得特別強勁，又經常陰雨不斷，兩人不畏風寒，依然固守家園；而每遇一次颱風，總是將庭院中的樹苗連根拔起，所有的工事毀壞殆盡，但是他們從不放棄，捲起袖子，重新來過。夫妻兩人多年的努力與堅持，只為打造一處自然的家園，提供孩子天然的成長環境，幾經老天數不清的嚴苛考驗，終於將一片沙礫化為綠洲。 據劉先生說，除了房屋的外體結構，其他的一切，包括內外的裝潢，都是他與太太DIY的傑作，真令人驚嘆！連廚餘桶上都有大大的兩個字，「ㄆㄨㄣ ㄊˋㄤ」，字跡拙稚，是劉家小女兒幼時的傑作。臨海別墅的點點滴滴，訴說著一股不一樣的溫馨，每一吋土地，都有全家共同用心的痕跡。 這份溫暖的感覺，在用餐時刻更是特別顯露出來。女主人為我們準備了義大利麵，以及從自家菜畦採來的生菜沙拉，裝在一個小臉盆大的玻璃盅或木盆裡，綠色的生菜中夾著白色的蘋果、紅色蕃茄及切片小黃瓜，每一口嚼起來都爽脆清甜，讓人越吃越有勁，菜色簡單卻覺得豐盛。義大利麵的醬汁，是用蕃茄醬加入自種的新鮮蕃茄熬煮而成，配以蘑菇，味道極為鮮美。劉太太也不特別招呼，自在地坐下來與我們一起用餐，吃不過癮的人就到爐邊自己添，主人敞開心懷接納每一個人，好像我們是他們多年的好友。 廚房裡還有一位老人家穿梭忙著，一問之下方知是劉先生的岳母，外國人和岳母同住的大概不多吧！和她閒聊當中，她好讚嘆這個女婿修養真好，有時女兒耍性子，他都能在笑談中划出暴風圈；女兒幾年前癌症開刀，因為吃了自種的有機蔬菜，現在反而比以前健康多了。劉太太飯後沖上一壺好茶，閒聊之間談了不少夫妻之間的互動，鶼鰈情深，她深深以他為榮。 飯後劉先生分享他的歷史，坐在高腳的旋轉藤椅上，一看就知道是手工拼湊而成的，他左搖右晃地說：「這是我的皇帝寶座！」然後漾開滿臉的笑紋。隨著他的陳述，我們體會到科學精神與研究的態度，已經成了這個科技人生活的一部分。看到廚餘成了社區的燙手山芋，他向專家取經，實做後觀察思維，繼續改善。發現堆肥的吸水強，劉先生不是含糊的承認事實，他用實驗的方式，一步一步地測知堆肥的吸水飽和量，而且更美的是，他把發現告知專家與政府單位，希望台灣能因而解決廚餘及水土保持等問題。如果不是平時胸襟開闊不藏私，又時常惦記著環保民生等事情，誰會這樣反應？接著兩、三年的有機栽種，他抱著和自然學習的態度，依他自己說，如果植物長不好，就是他服務不週，繼續改進。像他這種無時無處不在學習的精神，實在令人佩服。他談起堆肥裡的蛆，「一個個肥肥胖胖的，有黃的、有褐的、有白的」，這些令人噁心的東西，在他心中仍然那麼可愛，難怪他的生命一直散發光和愛。 他對孩子教育的看法，更有別於時下的父母：他認為唸書是孩子自己的事情，父母只要啟發子女培養責任感，並且尊重小孩對學習的選擇。兒子六歲上學，他問：「你喜歡老師嗎？」兒子說：「喜歡！」他又問：「你希望老師喜歡你嗎？」兒子回答：「希望！」他就告訴兒子：「要功課好，老師才會喜歡你。」從此兒子就很努力，自己用功。一天兒子要求爸爸，每天五點送他到學校，因為他要跟同學打球，下課後他也留在學校跟同學打球。劉先生很高興的送他去，他覺得很好，孩子喜歡學校，喜歡老師，喜歡同學，自然喜歡讀書。 女兒在國二下回加拿大，上高一時又回到台灣就學，許多中文都忘了，但是她告訴父母她要讀中山女高，因為她要當媽媽的學妹。第一次月考得倒數第一名，她向爸媽說：「不用為我擔心，我會趕上來的。」劉先生完全順其自然，給予孩子無限的信任，讓她有充足的空間去展現她的能力，每天都歡歡喜喜送女兒上學，到年底她就得到全班第三名，直到畢業，成績都沒有退步。現在兩位小孩都在大學就讀，劉太太自己開了一家安親班，也用這樣的精神帶孩子，並且把這種教育理念帶給家長。 午後陽光燦爛，樹影婆娑，涼風習習，我們聽著劉先生的故事，如何把餿水變黑金，如何在學習中得到樂趣；看他從未間斷的明朗笑容，真覺得他果然是他的桃花源中的國王，悠遊於自營的快樂王國，不知老之將至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