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東坡有個好父親──側寫蘇洵

台北 余愚


  歐陽修做蘇洵墓誌銘,張方平做墓表,《宋史》本傳皆言:「年二十七,始發憤讀書。」三字經也說:「蘇老泉,年二十七,始發憤,讀書籍。」

  蘇洵,字明允,號老泉,人稱蘇老泉,是歷史上大器晚成的名人,與子蘇軾、蘇轍合稱「三蘇」,均被列入「唐宋八大古文家」。

  蘇洵之所以能在屢試不第後,體悟到不應為應付科舉而讀書,於是把自己以前為應付科舉所寫的文章付之一炬。並取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、韓愈及其他聖賢文章,閉門苦讀了七、八年,精習六經百家學問,終成一代宗師。除了其個人的意志及毅力外;背後還有二雙扶持的推手,那就是最了解他的父親及讓他無後顧之憂的賢內助。

  蘇洵父──蘇序,為人平易、生活儉樸、樂善好施。育有三子:蘇澹、蘇渙、蘇洵。長子、次子都以文學舉進士,只有蘇洵從小就不喜歡讀書,豪放不羈,喜好遊俠,終日在外遊蕩,親戚鄰里都深感憂心不安,只有蘇序不以為意。遇到有人問起,往往笑而不答;有時則回答:「你們不明白。」年過弱冠,他依然故我,蘇序還是充滿信心地說:「這樣一個人,是不必擔心的。」或許蘇序早已看出蘇洵頗有大志,不願為聲律句讀之學所拘束;更何況在外遊蕩其實也是一種社會學習,可以與各階層的人接觸後認識時弊;再加上蘇洵為人聰明、辯智過人,只要肯靜下心來苦讀,不難貫通六經百家學說。

  有這樣一個了解他的父親,非但從不逼他讀書,更對他充滿信心,無怪乎雖然他起步晚,卻能在潛心苦讀後,貫通六經百家,寫出為歐陽修所讚賞並認為可與賈誼、劉向相媲美的《權書》、《衡論》、《幾策》等文章,一時文名大噪。

  蘇洵是個有政治抱負的人,他為文的主要目的是:「言當世之要」,是為了「施之於今」。在《衡論》中,他提出一整套政治革新的主張。他認為要治理好國家,必須「審勢」、「定所尚」。他主張「尚威」,加強吏治,破苟且之心和怠惰之氣,激發天下人的進取心,使宋王朝振興。由於蘇洵較了解社會脈動,又擅於總結歷史的經驗教訓,以古為鑑,不少觀點頗切中時弊。他的特殊見解,與他長期社會觀察有極大的關係,足見那幾年遊蕩的生活,或多或少也帶給他些許的影響。難怪蘇洵自己也承認,只有父親最了解他。走筆至此,讓我們想想,如果蘇序當年,不許蘇洵遊蕩,一味逼他讀聲律句讀,結果會如何?筆者深深為蘇洵慶幸有這樣的一位好父親。

  蘇洵本身也是個好父親,在他對科舉、對朝廷失去信心,轉而把希望寄託在二子身上。他寫了一篇寄寓深重的《名二子說》:「輪、輻、蓋、軫,皆有職乎在,而軾獨若無所為者。雖然,去軾則未見其為完車也。軾乎,吾懼汝之不外飾也!天下之車,莫不由轍,而言車之功,轍不與焉。車仆馬斃,而患不及轍。是轍者,善處乎禍福之間,轍乎,吾知免矣!」當時軾年十一,轍僅八歲。

  從文中我們不難發現蘇洵的用心良苦,蘇洵以車為喻,認為車子既需要「輪、輻、蓋、軫」的基本部件,也需要做為外飾的「軾(車前的橫木,即扶手板,古人立乘車上,以手扶軾,以表致敬。)」的構件。蘇洵以車喻人,他認為一個人既要講究道德學問的立身之本,又要講究一定的處事方式,即所謂「內方而外圓」。蘇軾性格豪放,鋒芒畢露,從不知掩飾自己的觀點。自幼父親就看出他性格上的特點,勸他多加外飾以免遭禍,這正是為人父蘇洵的本心。

  蘇洵對蘇轍似乎放心多了。轍是車輪軋地的痕跡,「前車之覆,後車之鑑。」說明車轍對於後車有著重要指導作用,故「天下之車,莫不由轍」。但是論起車子的功勞,則「轍不與焉」。而「車仆馬斃」、「患不及轍」,所以車轍「善處於禍福之間」。這與蘇轍溫良敦厚、謹慎持重的性格相符,在劇烈黨爭的北宋政壇中,蘇轍的性格顯然要比其兄豪放不羈、不知「外飾」要少遭議論。無怪乎,蘇洵文末要嘆曰:「轍乎,吾知免矣。」

  綜觀蘇軾、蘇轍一生走來,可謂「知子莫若父」,因而沈德潛說:「二子性情才術、遭逢究竟,已定於此」。的確,蘇軾未能做到父親所謂「內方而外圓」。但也因烏台詩案,貶謫黃州,留下《赤壁懷古》、《前赤壁賦》、《後赤壁賦》等千古絕篇,成為大宋文章的巨擘,詩文翰墨華彩四射,光芒穿透時空,照耀古今;蘇轍在漫長的歷史古道上,也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。

  寫到這裡,筆者不禁有些許的感慨,現代的父親並非不愛子女,只是大環境太競爭了,為人父母在望子成龍、望女成鳳的期望下,總希望孩子比自己強,於是從小除了學校課業外;還得接受一連串補習--各學科及技能,深怕孩子輸掉前途,根本忽略孩子的興趣及潛力。每天機械化生活,往往令孩子失去自信心,嚴重者可能橫生枝節,留給父母內心的痛。其實父母若能從小仔細觀察孩子的性向、興趣,予以因材施教,相信你所栽培的孩子,不一定是棟樑之材,也許只是個小藝術品,但在「行行出狀元」的現代社會,說不定那天機遇來了,他就發光發熱。其實這也正是蘇序對蘇洵的本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