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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！我們緣太淺
佩瑤寫的是：「老師，謝謝您不放棄我們……我想偷偷告訴您，雖然我們相處只有一年，但您卻成為我往後印象深刻的其中一位老師。」 五月校園內外附近，一大片火紅的鳳凰花正熾熱地綻開著，正是驪歌初唱的季節，盈禎和敏玲手裡各拿著畢業留言紀念冊走進了辦公室，要求我在冊上留言，那一天是我一週中課程最重的日子（六節課），本能的反應，告訴他們「今天老師很忙，改天你們再拿來好了」。「不行！我們要您是第一個留言的人，紀念冊放老師桌上，等您不忙時，再簽好了」。 終於有了一節空堂，翻開了紀念冊，想到這兩個女孩體貼的心意，於是隨手簽上了在高雄學苑法味餐廳牆上所看到的「臨事，須替別人想；論人，先將自己想」的格言。 很快地六月廿一日畢業典禮的日子到了，接到盈禎代表全班所送的一束捧花，上面寫著，「國文老師，感謝您一年來用心的教導，只可惜我們的緣太淺了！否則在我們人生的路上會受益更多，並盼望畢業後的餐敘，老師能蒞臨參加。」我心想跟三年九班這技藝班的孩子相處近一年，雖然常處於師父所講的常敗將軍的狀態，終於也有了一點點小小的安慰，就讓這個休止符畫上完美的句點吧！於是事先告知：「老師吃完飯後再去看你們。」
那一晚，「三、九」的表現，一如往昔。更因畢業了，男同學很大方地公然抽著煙、喝著酒。又幾個男、女同學吆喝著酒拳，一幅低俗社會熱鬧中帶著空虛氣息的畫面呈現眼前。長相可愛，臉上有小酒渦的珮芳，以不雅的坐姿，開口問道：「老師！做公關小姐有何不好？那也是憑勞力賺錢，有何不可！」我回答：「話雖如此，但你們涉世未深，處此行業，很容易隨波逐流，最後迷失了自我。」言談間，珮芳隨著習性，髒話脫口而出，素瓊隨即制止，「國文老師在此，你還講沒刷牙的話，趕快捏嘴巴。」接著素瓊趕快去盛了一碗冰給我吃。 眼光移到鄰桌，正看著馨萍熱情地吻著明忠（平常表現屬忠厚老實型的俊少年）。明忠看著我一副靦腆又略帶得意的表情，素瓊偷偷告訴我，誰和誰是一對，班上已經有好幾對情侶了。我心想，十四、五歲的青少年，已被社會的洪流所染污，他們的未來，實在令人擔心，可是又沒有能力拉他們一把，實在叫人心痛。 餐敘接近尾聲時，三下才從新竹對調來的導師──黃老師算算剩餘的錢該怎麼處理，有些同學要拿，因錢數不多，要分也麻煩（六百廿五元），大部分的女同學不願意拿，導師很為難，最後我提議捐給學校──恩師獎學金，受惠給學弟、妹們，經由同學同意後，決定這麼做。（隨喜他們的善心），此時黃老師的男友來接她，而黃老師再三感謝國文老師的到來，（所有任課老群中唯一的一位），讓這些孩子不至於太失望。 餐後，這些孩子要去附近的保齡球館打球，也邀我前往，我以不擅此道而婉拒，黃老師還一一叮嚀同學不要太晚回去，要跟家裡聯絡，免得讓家長操心。
步出餐廳，我的思緒拉回去年九月開學時，接到任課表時鄰座的同事──楊老師，要我去教務處抗議，他說：「你教了廿三年書，又不是菜鳥，憑什麼把教得好好的班級給新來的輔導主任，而把龍蛇雜處，誰都不願意接的燙手技藝班丟給你，真是欺負人嘛！」 要是按照以前的習性，我一定會像楊老師所說的，去找教務處理論，但學廣論近二年後，想起師父所說：「境無好壞，全看你調伏內心如何去轉。」還聽人說：「面對境時能轉，便成就了菩提；不能轉時，便成了障礙。」心想這是一個學習的好機會，何況我雖是個弱小的女老師，但憑十五年前初到本校時，帶過一屆後段班全是男生三年的經驗，應還有些本領可降伏這群小鬼吧！何況我還有「師長」、「教師成長團」可當靠山呢！ 往後的日子，面對著「把錯誤當習慣」的一群孩子，「常敗將軍」的經驗，不斷地歷史重演，常常在上課前，我把玻璃墊下壓著的一篇「心經」默唸三遍，迴向給這群孩子，祈求三寶的加持，讓這些孩子能接納我，在這些孩子的身上，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。雖然有心想拉拔他們，但善巧方便的不具足，他們究竟和以往從國一開始調教到國三的班級，彼此知道習性、要求與如何配合，是有大大的不同。
一開始，他們便純粹因不接納而排斥我，處處故意找我麻煩而想引起我生氣，然後看我笑話。幸好我有師長的教誨，內心得以安立而不中計。譬如教師節時，多位同學在作文簿中寫他們多懷念以前教他們兩年的國文老師（現已調校），靜雯更稱讚以前的林老師板書多漂亮，教法多生動、活潑，上課還會帶他們去打球運動（當他們有此要求時，我很委婉說明運動方面我不行，且也坦白承認在課堂上他們的規矩我罩不住，如果非體育課去上體育，萬一有麼閃失，責任我承擔不了），習慣了他兩年的教法，實在沒有辦法適應現在老師的教法。內容中直稱讚前任老師而貶損現任教師，我在此文後評語，頗為贊同他對前任老師的看法：「他一定有些特殊不同，讓學生受用的教法，讓你們這麼懷念他，何況他曾是我孩子以前的導師，有機會我會把你們的想念轉達給他。不過人生學習的路還很長，往後你們會遇到很多不同類型的老師，在未接觸前如果就加以排斥，拒絕學習的態度去面對，整體而言對自己是有很大的損失的。」 班上男生中，信吉是屬於角頭老大型，有一次他染頭髮，上課緊戴著他心愛的花帽，不肯脫掉。我以柔軟的語氣勸他，請他為老師的立場設想，萬一有人巡堂看到了，會讓老師很難做人，且一個人該好好運用的是頭皮下的腦袋瓜而非頭皮上的東西。當我發現他的筆記是由別人代寫時，由九十分改成六十分。然後和顏悅色和他溝通：「既然你這麼在乎成續，我不以零分計算，但找人做假，不是男子漢該有的行為。」他也保證絕不歷史重演。 用好文章 扭轉價值觀 三下國文第一課「座右銘」，這是一篇包含儒家和道家，告訴我們立身處世原則的好文章，我要求他們最好能背熟，會背的字沒唸錯的，馬上給予一百分，程度差、不會背的也要用唸的，一個一個同學來，這才發現有好幾個同學連字都不認得，只好一個字一個字帶著唸，內心實在可憐這些孩子。往後在上正課前，我會唸一些好文章，現實社會發生一些因果實例，十黑業、十白業所感的果報，劉墉的有聲書「從跌倒的地方站起來」，林清玄的「打開心靈的窗」……期待能扭轉這些孩子錯誤的價值觀，只要能影響幾個，將來社會付出的成本便可減少些。 那一節我請班上高個子寶宏在黑板抄寫「座右銘」這一課的翻譯時，信吉一人獨佔黑板的另一邊，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，敏玲請他走開些，信吉粗暴地把書一甩，對著敏玲破口大罵，連祖宗八代都請了出來，我立刻以包容但堅持原則的立場委婉告訴信吉：「有能力的人是以德服人；非以暴制人。而且脾氣那麼大，將來沒有女孩子敢嫁給你。」信吉馬上回答：「大不了！不娶。我不會剃頭出家當和尚去。」唉！傳播媒體的誤導，讓一般人錯認出家是為不如意事而逃避，我立刻回答：「老師受過八關齋戒，知道出家眾早上三、四點就起來，一天的工作要能文能武，具全方位的能耐，且過午便不食，你有這些能耐嗎？敢出此狂言！」然後順道就我所知撇清他們的邪見。信吉也頗能見風轉舵，嘻皮笑臉地回到座位，說他是開玩笑，然後繼續抄翻譯。
有一天午餐後，午休前，「三、九」的理化柯老師氣沖沖地抓者敏玲進入辦公室，然後左右張弓，打得敏玲雙頰通紅，我趕快過去問明原因。原來柯老師上洗手間前，敏玲就罵他「垃圾車」，所以柯老師抓狂了，我趕快勸敏玲向老師道歉，但柯老師已歇斯底里地不願接受，且大罵「人渣！垃圾！」這時有幾位同事趕快過來勸，我趁機把敏玲拉開到教師休息室去開導他。此時班上有同學親睹這一幕，很不服地說：「他可以罵我們垃圾，為何我們不能他垃圾車」，我趕快請訓導主任去安無班上情緒，免得引起暴動，在此我看到了「無明」的可怕，慶幸也隨喜自己學了佛法，不會和學生結惡緣。
有一個星期一的早晨，勇興又與數學老師起衝突，數學老師把他移送訓導處處理，生活教育王組長糾正他服裝儀容時又起衝突，於是請來了家長，寫了切結書。擔任該班地理的房老師知道此事，給了我下午作文課一個好題目，既然他們那麼喜歡跟老師作對，那麼讓他們換個立場，「假如我是三、九的任課老師」，看他們該怎麼做？也好好聽他們的心聲。為了讓他們儘量發揮，另一個題目是「我心目中理想的三年九班」，寶宏在作文中很能一針見血地指出班上的弱點：「有些想讀書的人，看到班上許多在搞怪、在混的人，心也就跟著飛走了（讓我體悟到同行善友、團體的重要），看到許多人的個性暴躁，動不動就開黃腔，跟老師頂嘴，幾乎讓有些老師都不想再教我們了。」「理想三、九，最基本的是要守秩序，不讓老師太操心……國中這三年只剩下一、兩個月，所以剩下的日子該好好表現給老師看吧，這樣對自己也有幫助，至少沒有壞處，對吧！」 也有同學直抱怨現實中的三年九班，不可能實現心目中理想的情境，信吉寫「假如我是三年九班的國文老師」：「我一定會受不了，因為本班實在是太吵了，換成我一定沒有耐心而每節課都大發脾氣，我非常佩服國文老師的耐心，從不為小事發脾氣，從不打我們，他有包容別人的心房和菩薩一般的心腸，實在是對我們太好了……，但我們卻得寸進尺，不守規矩……我覺得對不起老師，不會體諒老師的辛苦，所以以後上課不可講話。」 佩瑤寫的是：「本班是老師頭一次從三年級才接的班，雖然我們跟老師算是很有緣份，只可惜！這個緣太淺了。」……「老師對我們班的好，我絕對看得出來，在此順便代替全班向您說聲對不起，因為我們總讓您失望，謝謝您不放棄我們，謝謝您不管是學業上或為人處事上的認真指導，感謝您的包容與付出。雖然我們的緣不深，但我想偷偷告訴您，雖然我們相處只有一年，但您卻成為我往後印象深刻的其中一位老師。」 想到此，由衷感激師長的引導，真的！佛法不離世間法，廣論的內涵是可實踐的，感謝同行善友拉拔的力量。只可惜短短的一年發揮的影響力有限，但願這些孩子往後的前程能坦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