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個水梨

台北 謝淑珍

  高高興興去批整箱水梨,結果是分到最後沒人想要的四個梨子,心中的病病不禁跟著一個個冒出來。還好,讀幾年廣論、做幾年義工,漸漸懂得反省,能認出這些不平,也較有能力去撫平了。

  玉美匆匆上公車,連說好幾聲謝謝。幸好司機停下來讓她上車,可以早個二十分鐘回家做飯。車上沒多少乘客,一眼瞥見阿珠坐上窗邊,望著窗外出神,悄悄坐到她身邊,她都沒察覺。玉美輕輕拍一下阿珠的皮包,問道:「今天來當義工?」阿珠回過頭來一笑:「你也做完義工了?」
 
  兩人聊了一下,阿珠摸出兩個梨子,遞了一個給玉美,說道:「來,我們邊吃邊聊!洗過了,就是沒空吃,這個有一點碰傷。」阿珠有點歉然地指著顏色較深的部位。 

  「又脆又甜,滿好吃的!」玉美讚道,「哪邊買的?」
 
  跑腿的吃虧

  「今天早上我在果菜市場批一大箱回來,讓辦公室裡大家分,我分到這四個。」說著指著手上的梨──顯然地,有蟲吃了一個洞。玉美隱約覺得話中有話,安靜凝神地等著下文。她那誠摯探詢的眼光鼓勵阿珠接下去說:「唉!我本來也不想說的,不過心裡的垃圾清一清也好。早上整箱扛到辦公室,先忙一下別的事,回頭一看只剩這四個。一個碰傷,一個有個洞,兩個小的。本來高高興興地去批貨,希望大家有新鮮便宜的水果吃,結果嘛!跑腿的是我,最差的卻留給我。
」 

  玉美善解地點點頭,說道:「換成是我,心裡也很不是滋味。不過學佛以前,我和你的同事也沒兩樣。什麼事都怕吃虧,選東西都挑又大又好的。有一次買水蜜桃時,不知它已熟透,不小心把它捏得有點凹下去,還偷偷放回去;現在想起來實在慚愧。」
 
  「我愛」在作祟

  阿珠歎了一口氣,說道:「其實我也是一樣的心態,所以也不能怪同事。我剛看到這四個梨,的確很不是滋味,不過一整天忙東忙西,又來做義工,到剛剛在車裡坐下才有空去想這件事。現在回想起來,先拿的人或許不知道我還沒拿,甚至不知道我也要;或許他們也沒留意到有壞的,而且裝箱的慣例本來就是差的壓箱底,最後拿的難免有瑕疵。所以實在不能怪他們。」 

  玉美豎起大拇指說:「阿珠啊!你這幾年讀廣論越來越明理了哦!」 

  阿珠有點不好意思笑一笑說:「不,我還很差,我一直在想,如果由我挑,我還是會挑這幾個有瑕疵的,因為貨是我選的,不好的當然我要承納下來。可是一樣是這幾個,換成是人家選剩的,我就放不下心裡的疙瘩,究竟是什麼在作祟?哦!原來是他分梨子時,沒有想到我。『我在他們心中無足輕重』!是這件事讓我不痛快。」 

  玉美拍拍阿珠的手:「唉!人忙了半天做什麼?爭一口氣而已!我也常覺得忙東忙西,家裡老的小的,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,所有現成的享受都像是理所當然,我也常因為努力沒受到肯定而憋了一肚子氣。」 

  怕被人看輕 

  阿珠感激地看著玉美:「和你談話真舒服,不過我真的過度在意別人是否尊重我。從小我自己選擇的事,就會任勞任怨地做。可是沒經我認同,由人指派的事,我便無法心甘情願地做。譬如說老闆常不管我的意願,手裡的東西毫不思索地就塞給我拿,有時看我扛了好重的貨送到定位,他沒有半點意思要幫一下或說一聲:『你辛苦了!』好像我只是送貨的機器人。就像我先生也是動口不動手的人,只會指揮東、指揮西,自己又不做,常把我惹毛了。廣論讀幾年,義工做幾年,我才看清這種排斥受制於人,怕被人看輕,也是一種『慢』心。我太在乎我在別人心中位階的高下,換言之,我心中也以高下分別別人,這種分別比較的心,讓我同樣做一件事,卻平添了這些煩惱。」她用手指著心說:「唉!苦在這裡不平。」 

  「你看得這麼深入,研討班沒有白上哦!」 

  觀功除障礙

  「不,我還差得遠。認得煩惱是一回事,把它拔除又是另一回事。你看今天我為這幾個梨子悶悶不樂就是一個例子,不過把它撫平的時間比以前稍微縮短了。感謝師父善巧地教我們如何觀功念恩和做反省記錄,我才有機會去看清障礙,並懂得轉彎。老闆把我當送貨的機器人時,我就想畢竟他護持慈心事業是個福友,我要感謝福友。沒有福友,我們無法把正法理念推廣給社會大眾積聚資糧。先生讓我生活不虞匱乏,允許我做義工,間接也護持了法人事業,我也要感謝他。這麼想,那種受指揮的不平就減掉一些。」阿珠忽然注意到窗外的景觀,扯一下玉美的袖子:「哦!今天不塞車,車子跑得真快,你是不是該下車了?我們以後再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