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竹 慧錦

  阿順才上班第三天,我就很想請他不要再來了。

  他的母親是我久未謀面的熟人,偶然談起我最近為慈心理念忙著開麵包店,她說:「既然你這麼忙,我們家阿順正好賦閒在家,讓他去你店裡幫忙如何?」知道她的孩子有躁鬱症,我不置可否,可是隔天她就把孩子載來了。

  第一天我就知道他為何換了很多工作。他不但手腳不夠俐落,而且學習能力很差。交代他做簡單的清洗,我都得重做一遍。看著我重做,他也沒覺得有何不對,只是傻傻地在一旁看著。這樣叫一樣才做一樣,而且我得時時跟著檢查,真是在考驗我的耐性哦!我的工作已經很緊湊,而且義工進進出出,大家都在忙著,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兒,義工不明就裡,我也不好當著他的面,告訴義工這個年輕人有問題,不要和他一般見識。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自覺沒趣,不來上班啦!

  接連幾天,他都沒拒絕上班,乖乖地讓他母親載來,可是我悶得快受不了啦!在一段沉思後,煩躁才漸漸平息。阿順雖然外表看起來一如常人,但能力和「喜憨兒」恐怕沒有兩樣。他在外面工作被欺侮,無法適應,人越變越退縮。今天他的母親相信我們團體有愛心,我能把他摒之於外,讓他母親連對佛教團體的那分慈悲的憧憬也破碎嗎?不!我可以不要他替我賺錢,但不可以把他推出去。我們容不下他,別人就更不容易了。今天他會找上門來,必有宿生的因緣。既然相逢是業,我就不能躲。或許他是菩薩示現,來敦促我學習的。

  有了他的加入,經常出現學習的情境。讓他照配方稱重,他搞錯了,烤出來的成品不對勁,不能送出去,我就要學著「捨」。他老是出狀況,我要忍著不發脾氣;一發脾氣,「不棄捨他」的初發心就沒了。有回差他到廚房幫忙,才一轉眼,差點鬧火災——他點火時燒到瓦斯管了。又有一回法師訂了一些法會要用的麵包,我希望他也能參與,多少分點功德,便親自示範,教他切素火腿丁。問他知道怎麼做了嗎?他點點頭,我就放手由他做,自己忙著發麵。他做完了就蓋著,我不疑有他,高興這個孩子終於有件事會做了。等到麵發好時,才發現他切的火腿丁,一塊塊地就像煮湯的蘿蔔那麼大。我強忍著疲憊,一塊塊重新整型,切好時麵團已發酸,只好重新發麵。忍不住還是歎一口氣—教得還不夠清楚,怪得了誰?

  邊做邊想有這樣的孩子,他的母親是多麼苦啊!我跟在他後頭的收拾比起他母親,實在小巫見大巫了。他在教我體會菩薩的心就像慈母的心,忙著忙著,不覺已半夜兩點了!

  我對他的包容,另一位和他年齡相近的義工不能明白,不滿終於浮出檯面。這個義工,工作投入,看到阿順老是沒事幹,又經常造成貨品損失,自然心生排斥。他有時氣得乾脆不來,眼不見心不煩,於是我又少了一個得力助手。這又是另一道考題了。我如何讓一個大孩子用慈母的心去看待另一個年齡相近的伙伴?如何讓他把阿順看成練習「觀功念恩」的對象?有回他正在抱怨時,我突然靈機一動,看到阿順的一個優點。「不管別人怎樣對他發號施令,阿順都接受。這是你、我都還做不到的哦!」我一邊說,一邊祈求我有更高的智慧去幫他,解開這個心結。

  阿順所引發的課題,細細去想,還真有意思呢!他助我體會佛菩薩放低姿態去順應眾生根機的恩,也幫我有機會學布施和寬容,讓我看到自己沒做好的部分,是不是該交學費的是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