攜手闖關斬惡芽

台北增上班 何兆青

  擔任教育工作二十五年後,差不多要退休。可是回想二十多年來,自己因為具備攝影專長,所以一半以上的時間投注在攝影相關的工作上,當時雖然風光,可是回顧起來卻是虛虛的。探討其中原因,大概是和學生真誠的互動太少了。

  進入團體後,看到德育老師對學生的用心以及師生之間的互動,那種紮實的感覺,讓我怦然心動,想在退休前有所補救,而互動最密切的就是級任導師。正好校方也希望我擔任一年級的導師,我便欣然接受。

  新生開學日的早晨做了一個夢,夢中和已經往生的母親一起注視著老家,雖然心裡知道老家已經拆除,可是面對比記憶中更莊嚴豪華的宅院時,卻仍對母親說:「您看房子還在啊!根本就沒拆掉。」醒後想起今天是開學日,這樣的一個夢到底要告訴我什麼呢?因此特別以五言詩記下:

  世事如春夢,妄心強執取,新生開學日,夢中猶有夢,似醒卻不覺,起身苦思索,何者為正道?共伴童蒙走,心靈成長路,沒世不忘失。

  難道這個夢是告訴我:正道就是陪伴孩子走一條心靈成長的路,以免只緣物質,白白地空過一生嗎?

  當導師後,因為有師長的引導,加上不斷薰習德育理念,慢慢地將孩子帶上軌道,正想可以過輕鬆自在的日子了,就在二年級上學期近尾聲的十二月,有位家長希望把孩子轉到我班上。從側面隱約了解這孩子是有問題的,但我期許自己能做個師長的好弟子,所以對這孩子也抱著一顆開放接納的心。

  這個孩子才轉到班上,立刻就和其他小朋友打成一片。因為他名字裡有一個「嘯」字,我就藉機告訴他一個關於海嘯的故事:「有位住在山頂上的老伯伯,遠遠看見海嘯將要侵襲陸地,老伯伯為了救山下村莊的人,就放火燒了自己的房子,山下的村人全跑上去幫忙救火,因此就都逃過了海嘯的災難。」講完這個故事,這位新同學馬上問我:「那你知道到底什麼是最厲害的?」我回答:「故事中的老伯伯,因為他有愛心,能夠運用智慧救助別人,而且還很勇敢,為了救別人,連自己的房子都燒了。所以,有愛心是最厲害的,不但讓人產生智慧還有勇氣。」

  這孩子回家轉述了我所講有關海嘯的故事,第二天家長就到學校向我表明了自己的身分,原來是議會裡某位教育小組的議員特別助理,所以對教育局和教育政策都十分了解,但他非常感謝我旁徵博引來激發他孩子善性,也肯定我推動德育,並且告訴我他這孩子是吃軟不吃硬的,這讓我內心更警惕自己要更努力提起心力,並且要善巧的引導。接下來的日子,這位小朋友不斷出現各種狀況:一會兒剉傷了別人的頭皮,要不就是踢到小朋友的臉頰,一下子又踢痛同學的肚皮。當大家都乖乖坐著上課時,只要他覺得無趣,就如入無人之境,要求出去盪秋千。種種情境,是我以前不曾遇過的,帶給我不少的習題,為了解決問題,我每天早上上班前都至心殷切地向師長祈求皈依:「師父啊!您要我從這孩子的身上學到什麼?」

  這孩子的表現使同學都排斥他,我就告訴全班:「新同學來我們班是給我們考試的,看我們以前學得好不好。」不過問題還是沒有解決。有天中午,他又把同學們辛苦搓好的泥丸一個個捏碎,同學質問他,他不但不承認,還說了一堆理由。有位小朋友氣不過跑來問我:「老師,碰到這樣的同學,我們該怎麼處理他呢?」我雖然腦子一片空白,可是看他很苦惱的樣子,就引導他:「他固然有不對,但現在是你還是他比較痛苦?」他不假思索回答:「當然是他比較痛苦。」我就說:「你看清楚,他有很痛苦嗎?」他看了一看說:「好像是我比較痛苦。」我又問:「那麼你覺得是誰有問題呢?」他回答:「是我有問題。」「好,那你想你的問題在哪裡?第一、你是不是一直把他的問題緊抓在你心裡不放?第二、你是不是很急著想要他馬上把問題改過來?」他想了想逐一點頭,眼看他心情漸漸平靜下來。放學時,我就問他今天有沒有快樂一點?他說有啊,我就恭喜他在今天的考試又過了一關。

  隔了幾天,要換座位。我特意安排兩位比較乖巧的同學分別坐在新同學的左右邊。沒想到,兩位同學百般不願的掉下淚來,我就把前面那位同學過了一關的事和他們分享,而且告訴他們要謝謝新同學,就是因為有他才讓我們有過關的快樂。小朋友不解,不對的明明是他,我們為什麼要感謝他呢?我問同學們,如果只要碰到新同學就倒楣的話,包含老師在內,誰應該最倒楣呢?同學環視都認為是老師,可是我有很倒楣的樣子嗎?我就再告訴他們:「其實我們的內心都有個生氣的種子,新同學到來,就好像在這個生氣的種子上施肥澆水,使它發芽,如果不處理的話,生氣的種子會發芽長成大樹,是不是有一天會把我們的心撐破?」小朋友一聽,都覺很有道理。我又說:「相反地,像那位過關的同學,他把生氣的種子處理過,用火烤、用熱水煮,生氣的種子就萎縮掉了,還會危害我的心嗎?」說到這裡,小朋友們聽懂了,那兩位同學也不哭了,而且願意和他坐在一起。

  漸漸的,這孩子以自我為中心的行為減少了,在德育、群育上都有了進步。這個過程,讓我體會當我遇到任何困難,就是我該好好皈依祈求的時候。非常感謝有師長和團體,改變我以往只會和機器互動,只緣物質的生命格局,在快要退休的時候,終於有機會能與孩子們有深層的心靈交流,我也得到了成長。這是師長在長夜無明中尋覓我、救拔我、醒覺我,想起來,內心真是無比的讚歎與感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