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發佈於 以樹之名
綠蔭不減來時路
──黃火明重返祖業 揮卻名利 輝耀山林
攝影 王聲榕
三十功名塵與土
黃火明 |
歷史上是否真有郭橐駝其人,或只是柳宗元為諷事而創造,藉抒懷抱,如今已不可考。不過,八代以降的我們,卻因此有幸拜讀大古文家的代表作之一。然而「現代郭橐駝」者,並祖孫三代輩輩相傳,以種樹為業、為榮、為生命旨趣,則不但確有其人,而且確有其事。
故事,要從九二一那場毀天滅地的災變說起,埔里鎮民黃火明,見識到老天爺不賞臉時,何其可怕的威力,連最粗的樹木尚且攔腰折斷,遑論其餘。他想起小時候,和父親、祖父種樹的情景,他理解樹要長得高大,非有堅實的基礎不可,當然,不可抗拒的天災除外。一場巨變之後,去國多年的他,終於2010年回到心目中永遠的故土,舊業重操,希望以豐富的經驗和依然有力的雙手,致力恢復大地生機。
種樹於他,已從早年的職業,變成今天的志業,黃火明毫不眷戀地收拾了三十年在外地打拚的成果,「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雲彩」,「現代郭橐駝」果然跟「歷史郭橐駝」先後輝映,留下「種樹者」千古不墜的美名。
吃苦當吃補
黃火明說起早年祖父在埔里開墾的往事。那時農家都以種田為生,莊稼之餘,再幹點零活(如幫人種樹)等,以補貼家用。但他們家幹得太「專業」了,別人「汗滴禾下土」,他家卻到處種樹,所以受很多人嘲笑。
「種樹做什麼?又不能當飯吃⋯⋯」
被懷疑的不是「技術」而是「智商」。但今天,凡日月潭周邊的老梅樹,清境農場以及霧社周邊的櫻花及槭樹等等,都是他小時候跟著家人,從埔里一路埋頭苦幹的結果。兒時的黃火明跟著父親跑遍林地,除了上山除草,還要學習種樹、移植等技術。春夏,是萬物勃發的季節,需除草、剪枝,作基本維護;秋冬,林木進入休眠期,則需移植、嫁接,以防寒過冬。父親要求嚴格,無論是斷根、包土球、綁三腳架等,都要仔細扎實,不能虛應故事。種樹是「技術活」,也是「體力活」,除了專業知識,還要有百折不回的勇氣,否則光是除草,就有你做不完的惡夢。
浪子的心情
「山脊上的陵線,是植物最難生長的地方,可為了延續生命,再惡劣的環境,松樹也會想辦法活下去。」黃火明虔誠地讚歎松樹,「千年松,萬年柏」,大樹和小草一樣,豁朗了他的胸襟、果決了他的意志。後來他蓋工廠、做生意所以奮鬥有成,除草除出來的堅毅,功不可沒。現在想來,滿感謝他爺他爸,要不是拜他們之賜,給了這門「世襲」行業,今天的他,應不至於和樹還在「糾結」。
帶領一群早起的登山客,來到埔里的谷地林間。「不用言語,只要閉目傾聽,用心與山林對話。」黃火明傳授森林浴的祕訣,用肌膚感受陽光的威力、用感官體驗森林的奧祕。「走一趟林間,讓心靈沉澱,用心去感受森林的奧祕,人生的疑難雜症,似乎都可以得到解答,因為心改變了。」繁華落盡,策馬入林成了浪跡天涯的他最終的選擇,雖無馬可策,用想像的也行。
無邊落木蕭蕭下
一場無預期的災變,能改變多少生命原本充滿預期的一生呢?柳宗元筆下的種樹者,隱喻「樹」木,猶如「樹」人,兩者的精神是一致的。現代埔里人黃火明同款種樹,不同款的是不預期於預期,就高度與角度而言,雙方似同而實不同,而經營規模如黃火明祖孫三代者,「質量」上,可能比較接近杜甫「無邊落木」的意境。
樹木,終要落葉,落葉,終要歸根,了知生命無限、無常、無自性的道理,則不論現前、當來,唯把握暇身,盡力修善而已,這應是種樹大半生並且正努力學習《廣論》的黃火明所體會的道理。至於顯相界的無邊落木,就讓它輕輕落在你我無邊的夢裡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