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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摸象記（五十一）
〈公冶長篇 第三~四章〉
◆日常師父開示
公冶長篇 第三章
子謂子賤，「君子哉若人！魯無君子者，斯焉取斯？」
這裡孔老夫子一口氣都在這地方，也可以說批評那些弟子們，除了公冶長、南容之外，第三個──子賤。孔老夫子緊跟著又說：這個人哪！「君子哉若人」。孔老夫子能夠讚歎這個人的話，真不簡單哪！不過他除了讚歎以外，他還說：「魯無君子者，斯焉取斯？」也就是說，不但是子賤，在這裡還特別的說明，魯國還有很多君子，只是這裡並沒有指出來。也就是說孔老夫子沒看見，但是他從子賤身上就肯定魯國一定有君子。為什麼？假定沒有君子的話，那他怎麼可能學得這麼好！所以說，「斯焉取斯」──他怎麼能夠學得來。這裡，一方面是讚歎那個子賤，一方面說明魯國還有君子。
諸位，從這個地方，你們能夠體會到什麼？
弟子甲：是不是說魯國還是稟承周朝的遺風，所以在魯國中，還保存這個傳統啊？
師父：對！他這是一個很特別的意思，儘管這一章不放在〈里仁〉當中，但是的的確確孔老夫子的這個精神，貫徹全部的《論語》。平常我們的內心應該這樣去做，所以說，在前面不是說過嗎？他告訴我們「君子不重則不威，學則不固。主忠信，無友不如己者，過則勿憚改。」「無友不如己者」，這段話裡邊，一方面是內心當中的里仁，一方面說外在的里仁。內心當中他有一個真正的特徵──「主忠信」；然後，外面呢？「無友不如己者」這是我們平常真正重要的，就是說我內心中自有一個崇高的目標，所以「不重則不威」。這個前面曾經講過了，他有個自重之處，他自己覺得自己有個目標，就像我們現在修學佛法的人，得到了暇滿的人身，自己有一個崇高的目標──啊！我得到了這個，我要盡心盡力地去做，所以他內心當中──主忠信。然後，要去實踐這個時，必須要什麼呀？「無友不如己者」，那周圍一定有善師友，得到了以後，盡力去行持，這幾個特點。所以從這一篇上面不但說明這個，而且子賤的本身也暗示了他成功的條件，這是對我們平常非常重要的啟示。
所以平常我們說「物以類聚」，尤其是佛法當中特別告訴我們，對我們最好的是善知識，這個包括師、友；對我們最糟糕的是惡知識。所以子賤的成功還有這樣一個條件在喔！這些都是我們平常讀了《論語》以後，應該很努力地思惟觀察，作為我們以後真正學習的原則。
公冶長篇 第四章
子貢問曰：「賜也何如？」子曰：「女器也。」曰：「何器也？」曰：「瑚璉也。」
這個很有意思，前面一連三章，孔老夫子是在批評人。那現在我們這麼假定──這個究竟怎麼樣，我們都不敢說，不過我們揣測：假定我們現在坐在這個地方，有這麼幾個人，孔老夫子說：「這個、這個、這個⋯⋯」你坐在這個地方，心裡會不會癢癢的？「耶！我怎麼樣？」你們會不會？對！那這裡他究竟是不是這樣，我不敢說，可是這個文的編排放在這裡，給我們一個很有趣而且很強烈的暗示。如果我跑到這個地方的話，我心裡也會問：「我如何啊？」就這樣。
不過有很多人雖然這樣想，卻說不出口。孔老夫子學生當中，子貢是一個非常精采的人喔！子貢的長處是什麼啊？〈先進〉第二章說，在言語方面最擅長的是宰我、子貢。所以他會說話，子貢是一個會說話的人。那麼這地方子貢就特別地就問了：「我怎麼樣呢？」孔老夫子說：「你是個器。」「什麼器呀？」「瑚璉。」這文字一點都不難。就這一段單獨來講的話，子貢就問孔老夫子，那麼賜怎麼樣呢？（賜──那是弟子在師長面前平常應有的態度，古人很重視禮，不會說我、我、我，而對師長稱自己的名。）孔老夫子說：你是一個器。他那個器，到底是怎樣？那麼，下一堂課我們再來談。
假定說，我們現在來扮演這個角色，說：賜怎麼樣呢？嗯！你不錯，你是一個器。這個器不錯喔，什麼器呢？瑚璉也！從下面一句我們看得出，古代瑚璉是在宗廟大祭時候用的祭具喔，能夠登入堂廟的，這個都非常不簡單的。所以說，你不錯啊！這個是有他的這個原因的喔！
那麼你們先把這一章看一下，它跟前面幾章之間還有很多很有趣的內涵。如果說我們真正能像這樣去思惟觀察，那像這個前前後後之間，我們就可以引申出很多這種內在的理路來。好！那這個今天就到這個地方為止。
（師父在另一天的開示）
師父：今天我們不妨先再討論一下第四章〈公冶長〉，然後再接下去講。子貢就問孔老夫子說：「我怎樣呢？」孔老夫子說：「女器也。」又說：「瑚璉也。」看完了以後，你們可以想一想，這地方分幾種情況：第一個如果我的話，跟在老夫子下面，我會不會像子貢也這麼問一下？這個可以想一想。還有一個孔老夫子對他說：「女器也。」這個評價是高、是低呢？現在這個問題屬於後者。你們覺得孔老夫子對子貢的批評「女器也」，這是一個好的標準，還是不好的標準？
弟子甲：弟子覺得是一個不好的標準，為什麼呢？因為孔子講：「君子不器」啊！那現在子貢他就是好像要表現出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器，而孔子也知道他的這種個性，所以只是表面上說他不錯啊，是個瑚璉之器，但弟子是覺得孔子有一點不怎麼贊同他。
師父：好！你們其他人呢？
弟子乙：我的看法是覺得孔子他還是有贊成子貢的一面哪！所以，孔子會說「女器也」，又問說：「何器也？」而且還是瑚璉，這個也是不錯。因為以孔子的標準，在每一個弟子的那個層面來看，一定有他可取的地方。那孔子一定是就他可取的那一面來提升他，而不是就他不對的那一面來打擊他。
師父：好！那兩位有不同的意見，還有沒有其他的同學？
弟子丙：我原則上是贊同法師甲的說法，因為我在這個〈公冶長篇〉第十二章看到子貢曰：「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，吾亦欲無加諸人。」孔子就講：「賜也，非爾所及也。」可見子貢雖然在才能或用事方面都很好，但在仁德方面的條件還是不夠好。所以孔子雖然表面讚歎他，但因為瑚璉是廟宇裡裝東西的器皿，裡面是空的，只是徒具其表而已，實際的內涵還不夠，所以孔子一面讚歎他，一面是要勉勵他。
師父：現在既然你們大家已經個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，我這裏也不加以評判到底是哪一個好，因為我也不是孔老夫子，我不知道。
下面我們繼續再談，子貢聽見了老夫子，也就是他的老師批評他前面幾個學生的話，他就想：那麼我怎麼樣呢？一方面這也可以說是人之常情，希望了解一下自己在師長心目當中的地位；也可以深一層來說，了解了師長對自己的認識以後，可以做為自己增長的標準，所以就提出這個問題來。
孔老夫子說：「女器也」，這個器我們可以用三個標準來說明。普通人說：「你這個人根本不成氣候，不成器！」是說一般的人根本不成器，那這種人根本談不上，這是第一個標準；第二個標準，是器；第三個標準更高，是不器，這三個標準不一樣。絕大部分人根本──人家常常說太不成器，太不成器，連一個人的標準都沒有。然後進一步的，成器；最後最標準的是「君子不器」。
在這個標準上面，孔老夫子對子貢說：「女器也。」你是個器，已經成器了，什麼器呢？瑚璉也。這個器有不同的用法喔！現在瑚璉是在宗廟當中的喔！這個器的位置是很高的一個器。所以如果說我們勉強去分類的話，上中下三等，它的等級是中上的等級，這是大概的情況。然後，你在這個地方根據不同的標準再來衡準它。至於孔老夫子他自己的標準，那是最高的標準，我們要了解他這個特點。
我們前後從幾個方向去看，當看見好的時候，我們要曉得他還有要繼續增長的地方；當我們看見不好的時候，也反過來了解，他有他的可取的那一面。在我們平常讀聖賢書的時候，這一點應該經常要把持得住。也就是說，我們不是依我們個人的情緒、好惡做為取捨的標準，而是以聖人指示給我們的標準來衡量；然後在這個衡量了以後，做為我不斷增上的取捨標準，這個才是。
我們在這裏不妨再從另外兩個人去看，譬如說管仲。孔老夫子一再地說「管仲之器小哉」，但是他後面又說「微管仲，吾其被髮左衽矣。」一般人聽見「管仲之器小哉」的話就否定了管仲，實際上孔老夫子說，沒有管仲的話我們就完了，我們根本不可能再能夠維持這個禮儀啊！所以管仲是有他絕大的貢獻在。這個上一次我們曾經談過，那以後談到這地方再來注意這件事情。也就是說，孔老夫子的希望，是能夠愈大愈好，希望管仲能成功一個大器，很可惜的，他只是到這個地方為止，他受了限制。
這個特點是我們平常評估一件事情的時候，大概應該認識的。那麼至於我們自己的目標，的確每一個人都希望有個目標，而且原則上這個目標，要嘛根本不成器，也談不上什麼目標不目標，做了一個人是白活了，像畜生一樣。否則的話，我們這個目標就應該立一個至高無上的目標，然後很努力去實踐，要有這幾個特點。所以這一章放在這地方，我們應該要自己拿這個標準去衡量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