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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摸象記(四十九)
〈里仁篇 第二十六章〉
◆日常師父開示
里仁篇 第二十六章
子游曰:「事君數,斯辱矣。朋友數,斯疏矣。」
子游說:「如果我們經常對君長去勸諫,不善巧的話,很容易造成自取其辱,因為沒有辦法了解他的心意,讓他產生反感。跟朋友相處的時候,如果我們也是不了解他們的狀況,而一再一再地提出勸諫,沒有辦法得到他們的信心的話,也是造成疏遠的原因。」
里仁前面幾段是孔老夫子講的,下面是他的學生,這是第一個,好像突然插進來。實際上這個編排是說後面很多學生把它兜起來的,可是兜起來總有它的原因,現在我們也不妨以不同角度去觀察、揣摩,像是瞎子摸象這樣去摸。為什麼是子游來說?現在我們把這一段的內涵看一看。
這個「事」是伺候、奉侍,這個跟事父母是一樣的,就是我們人與人之間,怎麼依你身分相應地來跟人相處──對父母應該怎麼樣,對君長應該怎麼樣,對弟兄應該怎麼樣,對下輩應該怎麼樣。現在對君,說如果「數」的話,不斷地、不斷地,一次又一次;這個地方也就是說,臣要「事」君的話,是要幫助他能夠依法來行。以老夫子的概念來說是什麼?「政者,正己。」前面「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,而眾星共之。」那完全在自己的修身上面,如果你自己做到了,那麼天下自然仰望,跟著你這麼做了。
這個地方,現在的「事君」是幫助皇帝打天下,幫助這個皇帝做種種各式各樣的,譬如我們現在看得見的那些事情。但實際上這個老夫子告訴學生的方式,就是怎麼樣幫助這個君立身行事。因此在這種原則之下,做為一個臣,譬如前面那個冉有去事季氏,季氏要去「旅於泰山」,要做這種事情。孔老夫子說:「女弗能救與?」你不能救嗎﹖怎麼救呢﹖就告訴他,也就是說讓那個冉有回去的時候,跟他說:「報告長官啊,你這個行為,好像⋯⋯」以很委屈婉轉的方式去勸勉他,叫他不要做不應該做的事情,這個是真正「事」的特點。可是這種事情,如果說你不斷地、不斷地去做的話,麻煩來了──斯辱矣!因為他在上位,他有權力,如果你跟他弄弄弄,弄得他心裡不痛快,這種事情在平常的情況,自然會有這種現象。那會怎麼樣呢?你自己遭到辱,這個「辱」就是對自己的一種傷害。
這裡我們也有一個春秋戰國時候的公案。我們曉得周朝分成西周跟東周,西周最後一個皇帝是周厲王,這個「厲」是諡法,就是他死了以後,我們給他立的一個名字。通常中國古代的諡法,那是非常厲害的,就是說用一個字定他一生的善惡。這個「厲」叫什麼?我們平常說厲鬼啊!那是形容非常糟糕的,反正稱他為厲王的話,那表示這個是非常糟糕、非常糟糕。
周朝的立國精神,是三代之中最精采的一個,所以前面不是說:「周監於二代,郁郁乎文哉!吾從周。」孔老夫子自己說,周受夏商二代的精華,而能夠把它發揚光大,建立最完整的一個制度,「郁郁乎文哉」!那個「郁郁」就是說明它文采美到絕點,所以孔老夫子自己說「吾從周」。
不過傳了幾代以後,到周厲王的時候,那就非常糟糕。那個時候有一個方法叫「邦木」,什麼叫邦木?豎立一根木頭放在這裡,如果說帝王或不管什麼人有不對的地方,人家都可以講的,這個跟我們後代不太一樣。一般人譬如說最好的朋友叫「諍友」,因為我自己的錯誤,我不一定知道,有朋友告訴我,父兄就是這樣告訴子弟,朋友也是這樣;乃至於作臣下,真正的就是告訴帝王:你這個地方錯了!那麼怎麼樣呢?要去改過來呀!結果周厲王「止謗」,不准人家說他壞話,說他壞話,他就殺,周厲王真正非常糟糕的地方就在這地方,另外當然還有其他特別的原因在。
除了周朝,三代以前的事情我們的了解已經不太多,由於秦朝一把火燒得光光的,那真是好可惜。秦漢以後,平常我們聲稱為漢唐盛世,這是太平的時候。我們看兩漢立國一共有多少年?大概四百多年,西漢和東漢。漢朝第三個皇帝是漢文帝,「文」也是個諡法,如果稱他為「文」的話,那這個人是非常了不起的一個人。你看文帝的特徵,平常我們只曉得漢高祖,他的兒子惠帝,然後第三個皇帝是文帝;通常稱的漢唐盛世,真正漢朝最太平的時候是文景之治,也就是漢文帝和漢景帝父子兩代,而這文帝是真正最盛的時候。文帝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個人,在我所了解的中國歷代,除了三代,就是秦以前,那帝王像漢文帝這樣的,中國歷史上實在找不出幾個來,或者說像他這樣的就非常難得、非常難得。
第一個難得,現在我在這裡真正講的就是事君的「數」──事君的特點,順便也把那個故事簡單講一下。漢高祖的兒子叫惠帝,惠帝死得很早,他母親姓呂叫呂后,後來天下被他母親的家族取代了;最後是漢朝初年跟漢高祖打下天下的大臣,那時都在,把呂家人那些人殺的殺、趕的趕,像呂產幾個人等。這樣一來,大家就商量,王位要找漢高祖的哪一個子孫繼承呢?漢文帝是漢高祖的兒子,他是長子,大家去請他,他先不想來。漢文帝原來被封為代王,就是漢高祖在世時,也把他的子弟功臣們封在哪裡、又封在哪裡;就比如台灣,若說是一個王國的話,封在台北,封在高雄,封在台南,這樣,他就封在那個地方。後來他來了,就把古代有一個傳國的玉璽給他,他就說:「現在如果論輩分的話,不應該輪到我。」也就是說,漢高祖──他父親──還有個兄弟在,應該輪到他們。所以他幾次地讓,這是歷史上少有的,這三代以下再也沒看見了,讓了好幾次,最後終於接受,這是他第一個特點。
假定單單這個長處的話,我們也許會說還有其他原因,後來看他一生的行為,真是了不起,非常了不起、非常了不起。他自奉非常簡約。還有那時候,漢高祖初年封的功臣等,其中有一個人要造反,以那時候的國法造反要馬上殺掉;但是文帝不是,他總想盡辦法,處處地方這樣說:「我的德行不夠,所以才會產生這種事情,所以我應該深深地責備我自己、改善我自己,盡量地寬恕別人。」乃至於他同姓當中,劉家有一個人也是不服氣,也自己稱帝。然後文帝看他稱帝,認為是應該的,還封他的子孫。結果那個自己稱帝的,想想實在覺得不對:人家對我這樣,我這樣做法不可以!自己就把帝號拿掉,再降級。
二十四孝當中有一個特點,我現在特別再把漢文帝講一下,也就是這種精神,特別是講「德不孤,必有鄰」,乃至於順便講到「事君數」這件事情。二十四孝中有一個「緹縈救父」的故事,不知道你們曉不曉得?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。就是一個名叫淳于意的人,他做官出了一點小毛病,後來被判了刑。根據漢朝的法律,他被判的據說是宮刑,就是把生殖器割掉,那是很可怕的事情。當他被政府官員抓去的時候,他自己非常地痛苦。他有五個女兒沒兒子,他就說:「唉!生了一大堆女兒,真正碰到事情時,一點用場都沒有。」意思就是說假如是兒子的話,能夠挺身出來,對他多少能有一點幫助的。
淳于意的小女兒只有十幾歲,聽見父親的話,心裡非常傷心,一路上跟著父親到長安。然後向漢文帝進奏摺,裡面就特別說:人家犯了罪,然後行了刑以後,讓人家「欲改無由」。就是說你至少給他有改過的機會呀!你現在判了這罪,以後即使要改,身體已被宮刑,改了也沒有用。漢文帝看了以後,心裡很感動,就說:這刑法之所以安立,是為處治人民,現在已經天下太平,當初是秦朝因為天下亂,所以用重法,現在天下已經太平了,還用這重法,不合理。
中國古代有宰相,那時候皇帝下的命令,宰相不同意的話也行不通。結果宰相下面議了以後,不同意文帝的看法,說國家的法不能輕易地動,如果一動會亂的,何況這法已經是歷代傳下來的,所以把皇帝下的命令退回去。漢文帝重新又說,特別再向宰相強調這一點:對人民之所以不能這樣,古人說:「萬方有罪,罪在朕躬。」我們讀《論語》就知道,古代聖賢的皇帝都有這種責任感,會覺得自己做皇帝不是要來統治人民,而是怎麼來保護他們,是這樣的心情。所以終於從這時候開始,漢文帝廢除肉刑。從他一件件的事情可以看得出來。
特別還有剛才講的「事君數」那件事情,除了周厲王以外,後來還有一個特別的暴君,就是那個秦始皇;隨便一個人談論國家大事──殺頭,就這樣,那個酷法是非常可怕的。所以到了漢初,最酷的酷法已經去掉了,但是勸諫皇帝,所謂的邦木制度沒有恢復起來。漢文帝就說:「好,要恢復!」到很多地方就豎起邦木。也就是說凡是政府所在地,給老百姓可以有講話的機會,上至皇帝下至普通一般像現在的縣長,反正是政府的官員,如果做得不對,老百姓可以講話。
不過像這一種,歷史上非常少有,在一般人來說不是那麼容易做到。平常我們自己可以體會得到,自己不一定有這個德行,人家拍馬屁說兩句話,自己就輕飄飄地覺得好像有;但真正有錯誤時,人家來勸,很難聽得進。實際上真正對我們最大、最有用的好處,就是自己有錯,旁邊的師友來告訴我們,這是對我們最有利的。這個特點,子游特別說,這是真正做為一個儒家的人,去事君所應該有的態度。可是如果他不改,不改你怎麼辦?你要繼續地來。改了就算了,如果改了,就不會有「事君數」這樣的狀態出現。不改你怎麼辦?依儒家的話,有兩種辦法:一個是如果他不改,你不幹;還有一個,他不改,你再去幫忙他。可是如果你不斷這樣來的話,麻煩了,你自己受辱了。朋友呢,他雖然不像國君有權力,會來傷害你,可是這朋友也就疏遠了。
現在文字瞭解了,一方面看了文字以後,可以回過頭來反省反省自己,這是第一點。下面還有一點,我們回過頭來看一下,前面在〈里仁篇〉當中有這麼一則,「事父母幾諫」,現在跟這事君、朋友兩個來比一下,怎麼比法你們自己想,這裡面有它很特別的內涵在。如果說我們能夠從這裡好好去思惟觀察的話,這個意義從這單獨的一句,會產生整個的全面深遠的意義,我們從單獨的一句上面,就會更加強認識了深廣兩方面的內涵。
上一堂課我們曾經說,上課前先看一看,或是上完課看一看,你們有沒有看?看了以後感覺怎麼樣?
弟子甲:有時候想不出問題來,但是就是下課之後,把所上過的內容再去思惟緣念,印象會很深刻。
師父:那不錯!雖然想不出問題,但你認真去想的話,能夠加強,這是很好的辦法。如果你能慢慢加強,印象很深刻了,你有了這深刻的印象,以後才有機會真的想出問題來。否則我們腦筋裡沒有這些東西,就不可能緣著這樣的理路去想,因為在我們腦筋當中不是這些東西,所想的是另外一些東西,這是它所以想不出的原因。
弟子甲:這邊說「事君數,斯辱矣。朋友數,斯疏矣。」這個「數」在書裡面的注釋是說「太煩瑣」,如果用這種煩瑣的解釋去看的話,那是不是也可以解釋得通?
師父:對,這也可以用煩瑣二字來解釋。但現在我們進一步來看,子游是孔老夫子非常重要的一個學生,然後他們這種立言,就算是子游說錯了,他那個門人會不會把不相應的話立在《論語》裡面﹖應該不會。所以《論語》立出來的有幾個特點,我們了解這個特點,就知道這句話的本質是一定的,雖然不是孔老夫子所說,但的確是儒家的基本思想。儒家的基本思想,會不會用這雞毛蒜皮小事來煩瑣國君、煩瑣朋友,會不會?清楚不清楚這特點?所以儘管我們是可以解釋為這樣,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學《論語》時,一定要用儒家的精神前後貫通的原因,否則斷章取義的話,會有這種錯失。
尤其是在這地方,我們前面仔細看一看,你就看得出,這一章有幾個很有趣的特點。平常告訴我們,做人的基本應該要怎麼做,一樣一樣做,就是這樣;然後在這過程當中,他的中心思想在這地方。所以如果我們了解了這中心思想以後,回過頭再去看這一章,就有一些眉目了。
我之所以剛才點醒各位的,就是說「事父母幾諫,見志不從,又敬不違,勞而不怨」,但是要繼續不斷想辦法把它改過來哦!所以說孔老夫子基本上的特徵是什麼呢?就是對父母,你不能離開他;即使父母,他還有一個方法,原則上「不遠遊」。如果說一定要遠遊呢?「遊必有方」,你仔細去看。然後下面接著,父母以外,人與人之間──君、友,這個地方都是儒家做人的基本原則。然後你可以把這情況互相來對比,一方面對比,一方面也可以用來觀察自己、檢點自己。那這樣漸漸地,不但對內涵我們開始能夠深廣兩方面了解,還有對我們真正的效應也就產生了。
弟子乙:前面說「朋友數,斯疏矣。」我們現在也是在學習的過程當中,實行這種「學長帶學弟」的這種制度。弟子就反省自己,以前親近師長的時候,很多都轉不過來,也是自己的煩惱沒辦法去認識乃至去轉化。現在跟同行相處的時候,對同行也不太容易去勸諫,因為自己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,怎麼可以很顛倒地要求別人一下子做到?可是有時候我們也希望同行能夠有一點點進步,而他們在對境去認識煩惱的時候,剛開始他們會認為這很好,他們很需要。但是慢慢久了之後,也跟我一樣有做不到的時候,這時候我們對同行的這種勸諫,可能會變成很大的壓力。也許剛開始彼此互動很好,但是到後來內心的結卡在那邊,以後就變成不講話了,本來是個很殊勝的善緣就轉成違緣。弟子也在這過程中一直揣摩,對境時彼此的這種溝通、認識,不知道這種善巧應該怎樣去學習?
師父:好極了!這是好問題,非常實在的一個好問題。本來我們就是學以致用,原則上,前面我們要把握住幾個原則。第一點,我們先看「朋友數,斯疏矣。」大家變成各走各的。現在我們先看一看,這地方有一個特點:我們是不是一定要聚在一起?還是可以不需要?這個原則我們可以一開頭的時候認定一下。假定說可以不在一起,那就分開;假定說必須要在一起,那對這問題我們必須去克服它。因為有很多的情況之下,不是說我們馬上這樣去做,因為通常情況之下,我們會一旦遇到這種困難,那個習性自然而然會打退堂鼓。假定我們本來應該如此,那你何必在這走錯路呢?假定不應該打退堂鼓,了解這特點以後,就把不應該走的退路切斷,這是它的第一個特點。
這一點我在這裡不細說,譬如說現在我們同學當中產生這種情況,那退路有兩種:有一種,發生這種情況無法改善,那我們在團體當中可以換一個人──本來甲跟乙住,現在想辦法甲跟丙住,乙跟丁住,這是一個辦法。還有另一個辦法,你離開這個團體。這都是我們實際上將來在這個團體中,我們應該運用的方法,這第一點。
第二點,我們再進一步來談,如果分開了就不說了;在一起的時候,這個特點怎麼辦?對這種問題,原則上我們不是要求對方,是的,我們自己沒做到怎麼可以要求?進一步來說,自己做到了,就能要求了嗎?你們說,自己做到了能不能要求?原則上還是不要求,還是勉勵,就是這個特點。要求跟勉勵,本質上看起來很難分得清楚。那要從哪裡分辨呢?主要還是在自己內心上面。現在我們也共同是這樣,就是我自己不一定想改自己,可是願意互相切磋琢磨,心裡一心一意只想著提醒別人的過失,這個就是你不開口,這種心情就是要求別人。錯的!還有一種就是我曉得我自己要改善,我們在切磋琢磨當中,希望互相在這過程中增長、改善,那這個是共勉。所以說,如果是要求的心情,根本錯了,不開口也錯;是共勉的心情,那這是我們必不可少的,應該努力的。這是第一個,弄清楚!
弄清楚了以後,因為剛開始我們不得善巧,下面去做的時候,會有壓力。實際上你真正要把要求改成共勉,說是容易,做是做不到。了解這一點,那正是說明了不僅僅是我幫他忙,實際上我幫他忙的當下他也幫我忙;我到底願意離開這個幫忙我增上的環境,還是我願意自己墮落呢?這個特點把握住,這是非常重要的原則。
在這情況下,當我進一步去和同行切磋,由於我不善巧,難免就產生了彼此間的壓力,不過說來說去一句話:「射有似乎君子,失諸正鵠,反求諸其身。」反正弄錯了,回過頭來在自己身上找,你一定可以找到原因。當你跟對方兩個人弄到後來,壓力慢慢重了,不開口了,是你自己不願開口,還是對方不跟你開口?我現在問你。如果你真的願意開口,那對方會不會老是擺個面孔不開口?通常我們心裡會覺得:「你這傢伙!我是來勸你的,你不開口,我才不理你咧!」如果我們一直有這種心理的話,你就是要開口也開不出口來。如果你仔細想一想的話,我們的心裡就是會產生這種心情的。
但這個心情不是說了以後就能拿掉,今天提出來了以後,以後你發現這情況就知道:錯了,錯了,我要改!也不是說要改了,馬上就去跟對方講,不要。那個時候往往是說,你有了這心情,就在佛前懺悔,使得要自己開口化解的這個決心力量很強,然後再去開口。那時候他不一定會回你話,但你還是笑容可掬的這樣去說。既然你曉得說話的問題在哪裡,你今天跟他開口的時候,不要跟他講:唉呀!我們要什麼⋯⋯談那個文縐縐的事情;你就何妨跟他講:今天天氣哈哈哈⋯⋯就這樣,完全講輕鬆話啊!你有沒有發現,很多情況下,一個僵局只要一句輕鬆話一講,大家就沒事了,會不會這樣?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。
另外,這一章我們可以跟前面的第十八章「事父母幾諫,見志不從,又敬不違,勞而不怨。」互相比較一下。諸位有沒有在比較的這個問題上面有沒有想過一下?好!你試試看。
弟子甲:弟子個人的看法是,事君和事父母的這個境不一樣,因為我們自己的父母對我們的容忍、愛,跟這些是不一樣的。我們有時候不小心做錯一些事情,父母可以容忍我們,但是這個一國之君,有時候如果我們不小心,雖然不是故意觸犯,可是因為有辱這個國君,就會影響到整個局面。所以最主要我個人認為不是在事情上的煩瑣不煩瑣,而是在於我們在事君跟事父母的時候,必須要了解到因為境的不一樣,我們內心上的安立,就要有所不同,因此要特別注意。
師父:你們其他的關於這個問題有沒有想過一下。在這裡我提出來請諸位想一想,你們可以在實際這種境界上面去仔細地觀察,但是觀察得對不對,我們現在也不敢說,因為或許也並不了解孔老夫子真正告訴我們的是什麼意思。但是如果我們肯認真去觀察思惟的話,我們會從孔老夫子給我們的教誡當中,有漸次深入、加廣地認識,那真正的教育的意義就產生了。
剛才那位法師說事君、朋友、父母的境不一樣,因為境不一樣,然後產生的結果也不一樣。本來真正做人最重要的,的確是人與人之間的這個關係,這個構成的關係不一樣,然後我們的行為以及這個關係本身所呈現的面貌也不一樣。第一個,父母和子女不會產生「疏、辱」這種關係,這個是親子之間一個最特別的關係。在普通外面來說,這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,如果他是一位尊長,你不斷這樣地去接受這個事實,(不如法的那這裡不談)你如果如法地去試,那就會遇到這樣的一個特點。如果是朋友,他會疏遠,但父母不會,這是第一個。那麼對於這種情況,我們可以想想,這說明了這個關係的特點是什麼?
第二個,至於家裡邊親子之間,有時候雖然會疏,當然不如不疏,可是產生的效果並不太一樣,究竟這個差別何在,還是各位自己認真地去想。不過,從這裡我們可以體會到一個特點:人要想真正的增上,也就是在互相的切磋琢磨當中;不一定是要我比他好了去教他,然後希望能讓他提升,而正是我教他的時候,我也在提升,這是雙方面的。現在君也好、朋友也好,你要想真正產生這個效果,不行!或者會辱、或者會疏,但是父母不會。所以這個特別的關係,就是讓我們做人當中去珍惜,不斷地透過這個境學習;好像我們平常講,我們懂得了道理,要把這個道理實踐,你必須要有這個境。現在這個境不但是在理路上面,尊長會告訴我們這個道理,乃至於做了子女,如果看見那個尊長不對的話,我們也應該可以勸諫他。所以,第一個,把這個見,經過這樣相互之間的關係來改善增長。「見」立了,行仍舊要靠著這樣的關係。如果了解了這一點,那就懂得這個「孝」的特點。
古人說「以孝治天下」,乃至於說舜是大孝。尤其是三代以前,具備儒家講的那個王道精神──以仁為主的,孝是代表了一切,如果這個在,那什麼問題都解決了。乃至於我們在學佛的時候《梵網經》上面:「孝名為戒,亦名制止。」說這個孝,在佛法裡邊講的戒那就是孝的意義。如果說在這個地方,我們能夠這樣去認識,那就真正懂得那個孝的特點。所以說,父親總是希望那個兒子有最好的結果,不過父親雖然有這個願望,但是他不一定了解怎樣才是達到目的最正確的方便,也就是智慧。而這兩樣事情同時具足的,只有一個人──佛,他不但希望我們能夠解決一切問題,得到最好的結果,而且也知道這個方便善巧──怎麼樣照著方便善巧去做,才能夠產生希望當中這個最好的結果,那孝的特點就在這裡。所以如果我們從這個地方去認識孝,那回過頭來,你看這個儒家的很多精神,大概就了解了。特別是以後如果我們回過去再去看《論語》,乃至於讀《中庸》、《大學》,裡面很多地方都強調這個特點。也就是說孝悌為什麼是仁的根本,就是這樣。